第十二集
Scene 1
第二天,程聚有個詩文雅會,這是他與父親初到太原時,知府呂紹民廣邀晉陽名士,為他訂下的,他本想來邀若萍同行,奈何若萍受了風寒,意興闌珊,只好作罷。
中午時分,程皓理完了公務,便來探望若萍。
「姑娘,玉體微恙,可好些了?」
「謝謝程大人的關心,服了藥,出了一身汗,輕爽多了。」
程皓看著這女孩,那似曾相識深刻愛戀的感覺又回來了,「妳很像我很久以前認識的一個女孩子。」
若萍瞧著程皓,很好奇,小心的問:「程大人一定很喜歡她?」
程皓微微點頭:「嗯。」
「昨夜我聽程大人的琴聲哀怨淒婉,如泣如訴,讓人聽的心碎,是為了她?」
程皓苦笑著:「夜中不能寐,起坐彈嗚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孤鴻號外野,翔島嗚北林。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那人不是程夫人?」
「螢火之光怎與中天皓月爭輝?倒是妳和她真像,身形像、眉宇之間像、連說話的模樣都像。對了,我聽聚兒說妳騎術不錯,妳精神若好些了,可願陪程伯伯縱馬西山?」
「好啊!西山迭翠是陽曲八景之一,昔日金元文豪元好問在登臨太原西山時,看到莽莽南去的山勢,有感而發,曾寫下歌吟它的詩句『水上西山如掛屏,鬱鬱蒼蒼三十里。』沿線有晉祠、天龍山石窟群、晉陽古城遺址,又有汾河穿流其間,包含崛圍山、汾河二庫、竇大夫祠、汾河濕地等景區。程大人有此雅興,小女子願為前導。」
程皓聽得如此爽朗明快的答應聲,那感覺更濃了,親切之感油然而生,笑:
「妳知道嗎?那女孩也曾當過我的嚮導呢!」
程皓帶著若萍到馬廄選了一匹好馬,將牠牽到會館外的小樹林裡,若萍疑惑的問:「程伯伯,你的馬呢?」心中有些不安,「不是說要縱馬西山嗎?難不成要共騎,這程伯伯該不會有什麼非分之想吧?」
程皓神秘的笑笑,「別急!」從懷中掏出了一只響笛,湊在唇邊,輕輕吹響,笛音高亢尖銳。若萍聽到這個聲音,瞬間懵了一下,像是被強大的電流電了一下,心臟嘭嘭嘭的跳。封塵半月的心靈被聽覺喚醒了,在半夢半醒之間,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奔來,昂頭鳴嘶。「追風,」若萍腦門充血,一些人生經歷片段如跑馬燈般的在眼前滑過,她承受不住這樣一波又一波接踵而來的電流,「啪」地一聲,眼前一黑,雙腿一軟,整個人就這樣昏厥了。
Scene 2
若萍昏了半日,才悠悠醒轉,映入眼簾的,是床架上方的精緻雕花。她困惑的眨眨眼兒,在溫暖的錦被中半撐起身子,睜開眼瞧了半响,這才見著趴睡在桌上的程聚。她閉了閉眼,頭有些痛,輕輕呻吟著:「水,口渴~~~」。
「妳醒了?」程聚聽見聲音,騰地站起,倒了茶水餵她喝。「妳可把阿爹給嚇壞了,說暈就暈,把自個兒腦袋都撞了個包。」埋怨中更多的是疼惜。
若萍喝了水,舒爽多了,程聚要扶她躺下,她卻不肯。握住程聚的手,哽咽中帶著熱切說:「程公子,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
「想起我是誰了!我叫石若萍,家裡是牧馬的。」
「真的?妳真想起來了?好,真好!」程聚睜大了眼,回握住女孩的手。想了一會,緊張的問,「那妳有沒有~~~」
「沒有,我沒有成婚,也沒有訂親。」
「那妳有沒有~~~」
「有沒有什麼?」
「有沒有~」欲言又止,「有沒有意中人?」他試探地問著。
若萍見他吞吞吐吐的,心中起了捉弄他的念頭,「有。」
「妳有意中人!?」程聚心中一陣酸楚心痛,「誰?他是誰?」
「不告訴你!」
程聚默默的站了起來,整個人像失了魂魄般,要走出去。
「你等等!」若萍飛快的拉住了程聚的手臂,程聚尷尬的轉過頭。「請妳放手」,他強自忍住兩泡眼淚,怎麼也不肯讓若萍看見他狼狽的樣子。
若萍沒想到這玩笑竟會如此傷人,連忙安撫他,「唉,我和你鬧著玩的。」
果然有效,程聚收了眼淚,再問:「那,那妳到底有沒有意中人?」
「有!」
程聚眸中的希望又滅了,喃喃道:「那,那我~~~」
若萍不忍心再捉弄他,「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程聚愣了一會兒,才會過意來,「我,是我,真是我?」若萍粉臉羞紅,似有若無的輕點了下頭。
程聚拉住她的雙手,十指緊扣,見那紅霞染上她雪白的頰,終於,他隱忍不住,擁她入懷,依著她的耳邊輕喃,「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若萍回應:「願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
一陣咳嗽聲打斷了兩人的鴛鴦夢,「聚兒,石姑娘醒了嗎?」程皓的聲音傳入房中,他已在房外站了一會,雖然聽得不多,卻了然於心,一時不曉得是該退出去還是索性走進去,思前想後,還是出聲了。
「快放手!」若萍滿面羞紅,急著擺脫程聚的摟抱,心頭澎澎的跳,暗自埋怨自己「我是怎麼了?意亂情迷的!」
程聚下意識的整了衣衫,才正經八百的回答父親,「回阿爹的話,石姑娘已經醒了。」
「石姑娘,妳醒了?」程皓邊問邊推門而入。
「是的,爹,石姑娘不但醒了,還記起了自己的姓名和來歷。」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這都要感謝程大人,」若萍下床向程皓屈膝行了謝禮,「民女石若萍叩謝程大人救命之恩。」
「石小姐何必多禮,這是我們的緣分。老朽只是好奇,石姑娘一見到追風,就昏厥了,這是怎麼回事?」
若萍眼睛一亮,「追風?您也叫牠追風?那真是太巧了!當日我也是給牠取名叫追風。」
程聚插嘴:「這叫『心有靈犀一點通』。」
程皓笑:「聚兒,你這句詩文引喻失當,用的不妥,『心有靈犀一點通』是比喻戀愛著的男女雙方心心相印。阿爹如果與石小姐『心有靈犀一點通』,豈不成了老不修了嗎?」
程聚吐吐舌頭,笑回:「孩兒讀書不精,還須爹爹指點,應該說是『忘年之交』才是。」
程皓笑:「這還差不多,我與石姑娘的確稱的上是一見如故。」再看向若萍,「石姑娘,追風是匹寶馬神駒,妳既是牠的舊主,是怎麼讓牠淪落到馬市中呢?」
「追風本是我阿爹從甘肅運回的種馬,因為我太過逞強,不自量力想馴服牠,不但不成功,讓牠傷了人,還叫牠逃入山林中,不知所蹤。不料今日居然在此地再見,勾起了我的記憶。」
「原來如此,那我們可真是緣上加緣了。追風是聚兒從馬市買回來的,論理,既是從妳家逃脫的,自當物歸原主。只是追風與我相處日久,有了感情,不知道妳家能不能割愛?」
「程大人太客氣了,莫說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光是您能降服追風,就夠資格當追風的主人了。我娘常說馬是最有靈性的動物了,會認主人,還有強烈自尊。馬匹與主人的感情,像親人,又像伴侶。白居易就把人馬的感情寫成了樂府詩《不能忘情吟》。更何況~~~」
「何況什麼?」
「何況您的馬笛音調和我家的一只舊馬笛一模一樣,這就更是天意了!」
「馬笛音調相同很罕見嗎?」
「嗯,就像牧牛人家,各自有各自的烙印,牧馬人家的馬笛也有自己的音調,這是請製笛師量身訂做的,就是同一位製笛師,不同批次的馬笛,音調也不會完全相同。要找到一模一樣的馬笛,就跟一模一樣的雙生子,可遇不可求。」
程皓從懷中取出馬笛,輕輕撫摸它,陷入沉思,這馬笛經年的被人的手油滋潤,黑沉發亮,笛上清晰可見刻了一個篆文的「梅」字。
這馬笛上的標記,竟和母親珍藏的那只的一模一樣,這一連串的巧合,令人匪夷所思,若萍暗忖著:「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看到馬笛,就想起了母親,若萍打破了沉默,「程大人、程公子,我失蹤了這麼多天,我爹娘一定很耽心我。明兒一大早,我就要趕回家去,謝謝你們的救命之恩!我也不知何報答你們,如果不嫌棄,請到石家牧場來,我爹培育出來的好馬,可是遠近馳名呢!我送你們幾匹,聊表謝意。」
聽到若萍要回家去了這話,程聚的臉色頓時黯了。兩片嘴唇略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一雙眼睛直瞧著若萍,滿滿的依戀。程皓看著兒子悵然若失的樣子,想起自己未能圓滿的愛情,不禁憐惜起這個大男孩,起了成全的念頭,便說道:「石姑娘的確是該早些回去,以免父母憂心,我們父子本該送姑娘一程,奈何我公務纏身,不如明兒我讓聚兒送妳回去,一來姑娘傷勢初癒,還得有人護送才好,二來你們一路上也好聊聊天作個伴,三來也讓聚兒認認路,等此間事一了,我必定偕同聚兒登門拜訪。」
「程大人,太客氣了,應該是我們上門來答謝您的大恩才是。」
「好好,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有緣再會!後會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