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錄選單


萍聚(第七集)
日期:2016/2/14
作者 : 小宇
 
 

Act Seven
Scene 1

回程的路上,勝雪像是被抽空了靈魂般了無生氣,不言不語,不說不笑,眼神茫茫的,只有照顧小女嬰時,她才有動作、有言語,大柱子看著心疼,常常偷著掉淚。石英真是個好人,把他們當自家子姪般照顧著。大柱子感激他,常幫他照顧馬匹,甚至馬兒得些小毛病時,他都能醫得好,久而久之,石英和大柱子就像一對親父子。
終於回家了,迎接他們的不是梅老的呵呵笑聲,也沒有梅夫人「梅寶、梅寶」的呼喚聲,卻是滿目瘡痍,主屋樑木已經被火燒得焦黑炭化了,橫七豎八的躺著,馬廄的屋頂被掀翻了,工人房的大門兀自隨風開關著。
大柱子和梅勝雪都呆了。
又虧得石老找來附近的牧民打聽,才知道梅家大火,四屍五命的事。
這麼傷心的事,石老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求著一位婦人幫著照顧小女嬰,置辦香燭紙錢,花果牲禮到了四座墳前,墳上的雜草都比人高了。大柱子、石老、和幾個馬隊伙伴合作把墳給打掃乾淨。勝雪紅著一雙眼,眼睛腫得流不出淚,人家喊跪,她就跪,人家喊拜,她就拜,全然的行屍走肉。待的大家要回去了,她還呆呆的跪著,大柱子要扶她起來,她卻發狂的撞向墓碑,發出歇斯底里的吼聲,血流了滿臉,昏厥過去。
勝雪昏沉了大半個月,一天,臨時聘的奶媽帶小女嬰來看她,小女嬰咿咿呀呀的,胖胖的小手摸著母親,想把頭鑽進媽媽懷中,像是想起了熟悉的味道,也可能是在找那最初孕育她的生命之泉。
奶媽看勝雪沒啥反應,便要把女嬰抱走,小女嬰不停地啼哭,拼命舞動小手腳。勝雪微張開眼,「我~~~的~~~女兒~~~」,看到僅一臂之遙的愛女,小小的臉蛋就在她眼前哭到嘶聲力竭、面孔潮紅,掙扎得想要母親。勝雪醒了。
那一夜,勝雪看著酣睡的小女嬰,想著「我如今就如斷梗飄萍,沒有家了。」她把女兒命名為若萍。
勝雪雖然醒了,神智卻還茫茫的,常常若有所思或心煩意亂,甚至有點困惑的樣子,有時眼神放空,有時視線似乎穿透了屋內的人,好像焦點是在他們身後。這一天大柱子燒了熱水,調好溫度,好讓她給若萍洗澡。氤氳的水氣上升,模糊了她的視線,小女嬰拿著大柱子給她刻的小木馬,拍著水,咯咯的笑著,她用毛巾輕輕擦拭著小女嬰,慢慢的,她就出了神。等到大柱子衝進來,撞倒她,把小女嬰從水裡提出來的時候,小女嬰已經滿身紫紅,大柱子急的給她壓肚、灌氣,良久,小女嬰才哇得大哭。勝雪被這哭聲驚醒了,讓她最害怕的是她全然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
那一夜,她給小女嬰餵完奶後,大柱子便急著把小孩抱過去,像是她身上有什麼病會傳染給孩子似的,那眼神深深刺痛了勝雪。她靜靜的想著「什麼海誓山盟,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連菩薩也作不了主!」眼淚撲簌簌掉下來,「我是個不聽話的女兒,作賤了自己,辱沒了家聲,先是害死了爹娘,如今差點害死了女兒,我竟連個母親都作不好。」
她拿出了那柄小刀,伸出左手腕,苦笑著想「這刀這麼鋒利,應該不怎麼疼吧!爹娘被燒死的時候,痛苦何止百倍於我!要是可能,我真該把自己千刀萬剮。」眼睛一閉,就要劃下那一刀!
啪!她被撞的椅子都倒地了,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被大柱子撞倒了,刀掉在地上,她爬過去要撿,卻被大柱子眼尖踢開。
「大柱子,你出去,讓我做我的事,」她憤怒的大喊。
「不,小姐,我說過你現在不是一個人,還有小小姐,還有,還有我,」大柱子終於說出蓄積在心中已久的話,「我知道我不配,可是我喜歡妳很久了,我能照顧妳們的!」
勝雪還是滿腔悲憤,淒厲的喊著:「不,若萍有我這樣的娘,是恥辱。你今天救了我,明日我就去投水,明日不死,後天我就上吊,再不成,我還服毒,只有這樣,才能償還我的罪孽。」
大柱子急中生智,使出了撒手鐧:「妳要是自盡了,我~我就把若萍給賣了!」
勝雪不太相信,喃喃苦笑道:「不,你不會的,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是,我就是這樣的人。橫豎我又不是若萍的什麼人,一個小女娃,親爹不認,親娘不養,倒要我這外人給她把屎把尿,白白供養她,不,我不幹,妳一死了,我就把她賣了。我也有我自己的日子要過!」
勝雪終於顫抖著站起來,用顫抖的聲音說:「我不死了,我自己的女兒自己養。」

Act Seven
Scene 2

第二天清晨,勝雪巡視著阿爹苦心經營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毀了」,突然她在馬房牆上找到了一個響笛,她懷念的把它揣在懷中,步出馬房,試著吹了一聲,聲音有點小,她又吹了第二聲、第三聲,晨霧濛濛中,一個白色馬影出現,「趕月!」她興奮的奔過去,趕月卻扭著馬頭嘶鳴一聲後退,她凝神一看,趕月的身邊還跟著一匹小小馬,「趕月,妳也作母親了!」
趕月與主人對望了許久,晨霧漸漸散去,馬兒長嘶一聲,轉身奔回山林。
勝雪愣了一會,尋思著「是的,趕月作了母親,她自然不願自己的孩子也被禁錮在馬廄中。不忘舊情,也不被舊情羈絆,趕月妳作得好,我不如妳。我應該要學趕月向前看,作個好母親!」
過了幾天,石老上山來探望義子大柱子,興致一來,唱起了《四郎探母》「楊延輝坐宮院自思自歎,想起了當年事好不慘然!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我好比南來雁失群飛散,我好比淺水龍被困在沙灘。~~~」
勝雪在從前給工人用的廚房裡作著飯,聽著,淚不禁流了下來,這是阿爹最愛的一齣戲。她還記得那天看完戲後,爹把她扛在肩上逛市集時,她不解的問:「阿爹,楊延輝那麼想家,為什麼還要回番邦去啊?」
「因為有鐵,鐵鏡公主啊!鐵,鐵鏡公主計盜,盜令箭,助他出,出關,這是天大的恩,恩義!」
「恩義很重要嗎?」
「當,當然囉!很多夫,夫妻靠著恩,恩義就能執子之手,與子偕,偕老,相守,守一輩子。」
「好美喔!咦,阿爹,不太對喔!我從來沒看到您牽娘的手耶。爹,您不愛娘喔?」
「妳這小鬼。」
勝雪還記得當時父親語塞,惱羞成怒,空出一隻手來搔自己的癢,自己笑得在父親肩上亂踢亂動,一個重心不穩,她摔在青石路面上,磕破了嘴唇,碰掉了乳牙。回家後,阿娘心疼得又抹藥又抱抱,對阿爹的道歉賠禮都冷哼以對。最後還是自己這個自作自受的給他們做和事佬,把他們的手牽在一塊。真沒想到一對鎮日吵吵鬧鬧的夫妻,如今卻能「生同衾,死同穴。」
「很多夫妻靠著恩義就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勝雪反芻著這句話。
一個月後,大柱子正式過繼給石老,入了石家族譜。勝雪也在石老的見證下,嫁給了大柱子,梅若萍改名為石若萍。在石老的幫助下,大柱子重建了馬場,勝雪不肯再用梅家的名號,所以就取名為石家牧場。

Act Seven
Scene 3
現在,石家牧場若萍房內

石夫人陷溺在往事的漩渦中,一雙大手把她拉回了岸。
「你回來啦!事情辦妥了?」石夫人按住肩上的那雙大手問。
「嗯,我終於實現了當年的諾言,帶田嫂回家了,」石大柱停了一會。
石夫人站起身來,望進他的眼,「你心裡有事?」
石大柱很艱難的一字一字吐出:「我看見『他』了!」
「『他』?」
「嗯,就是他,我去皇覺寺請法師招魂的時候,看見『他』了!」
「他去那兒作什麼?」
「我聽法師說,他在寺裡安了五個牌位,每年都辦超渡法會。」
「喔,與我何干?」
「那牌位上都是我們的名字。」
石夫人笑得很掙扎:「他就這麼盼著我們死!?還是怕我們化成厲鬼去找他!?」
「你還想他嗎?」
「我~~~,」石夫人苦笑了一聲,「事如春夢了無痕,如今我是也無風雨也無晴。」
「妳騙人,每次妳凝視若萍的時候,我~~~」
「不要說了,」石夫人深呼吸了幾口好平復情緒,「你累了,去休息吧!」
兩人轉身出了若萍的房,床上的女孩緩緩張大了黑白分明的大眼,咕嚕轉了幾圈,狐疑著「『他』是誰?」
石夫人走著走著,耳中竟響起了《王魁負桂英》的戲詞「似這般無情義怎把天欺,那時節正新秋離人心碎,蘆花風送海潮回,我與他在神案之前精誠相對。誓同心,共生死永不相虧。~~~~~~一抹春風百劫身,菱花空對海揚塵,縱然埋骨成灰燼,難遺人間未了情,~~~」

The End

 
 

本篇之討論位址

   
  http://555.xxking.com/p14-2-1xx/reply_img.asp?repno=4845&page=1  
  

回目錄選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