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 1
那廂程家大少到北疆打男人的戰爭去了,這廂女人的戰爭就在程府裡開打了。那一天,程少奶奶是真心同情這個女人的。
「梅姑娘,不,不能這樣稱呼,你我同事一夫,我是正來你是偏,恕我托大,叫你一聲妹妹。」
「姐姐好氣量。」
「相公如果知道妹妹來了,還有~~~」,看向勝雪懷中的嬰兒,「一定很高興,可惜他已經奉旨出征,也沒個確定的歸期。」
勝雪無語,懷中熟睡的嬰兒卻扭動了一下,皺起眉頭,嘴一撇,就要醒來。勝雪連忙輕搖著她,哄她再睡。
「我說妹妹,太原到此地也不過六七百里路,怎麼妳就走了個大半年呢?」
「姐姐有所不知,我離家以後,日夜兼程,大概是太累了,動了胎氣,大夫要我臥床休息,怕我一動就保不住孩子。我在客棧裡,躺了兩個多月,把盤纏都花盡了,勉強再走,還沒到下個村莊呢,又出血了。奶媽求了一戶好心的人家,讓我住下,家丁幫著那人家打工,換得食宿。孩子早產了兩個月,像隻小貓似的,我怕她體弱,禁不得日曬風寒,等她大些了,我才敢帶她來找親爹。」
「原來如此,妹妹沒和家裡聯絡嗎?」程少奶奶試探的問。
「剛開始我怕爹娘擔心,沒敢說。等穩下來了,有托了幾個來往客商回家報個平安。孩子剛出世時,我修書一封,託人轉送,不知是洪喬之誤,還是路途太遠,還沒收到回音。」
「喔,原來如此,」程少奶奶不禁可憐起這個女人,原來她還不知道家遭巨變。
「妹妹,按理說,相公不在,我該帶你去拜見公婆的,可是你知道的,程家規矩嚴,妳和相公是~~~,是~,哎,我也不會說。這樣吧!我娘家在城外西郊有個小屋,妳要不嫌,權且住下吧。等相公立了大功回來,公婆一高興,就什麼都好談了。」
「謝謝姐姐,」勝雪是真心感謝著程少奶奶,原以為大房不會給她好臉色,不知要怎樣刁難羞辱她,哪知她竟是如此為自己著想。
Act Five
Scene 2
程少奶奶這天思前想後,不知接下來要如何安插這對母女。那天誤傳勝雪香消玉殞時,丈夫哀慟的身影,至今還讓她耿耿於懷。更讓她介意的是丈夫對自己的冷淡。她不敢想勝雪一旦進了門,自己會是個什麼景況?會不會「宿空房,秋夜長,夜長無寐天不明;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更何況她的肚子裡也有一個新生命正在孕育著!
程少奶奶去見了她最要好的朋友---母親。
程少奶奶是在水月庵找到母親的,當時母親正陪著爺爺的原配誦經。說是爺爺的正室,其實史太夫人更像是這個家多餘的人,一個沒有聲音的人,不,更像是一尊活雕像,只在重要節日迎出來,給大家行行禮,其餘時候,就在這佛堂裡凋萎著。史太夫人的兒子一歲時得了天花早夭,她哭得死去活來,立誓要把他生回來,可惜天不從人願。
史大將軍陸陸續續納了三個妾,人人都誇他好命「七子八婿」,家裡頭總是熱熱鬧鬧的,只有大房總是冷冷清清。史大將軍念著糟糠之情,不忍休了她,為她蓋了水月庵,把學敏的爹過繼在她名下。
在內室裡,程少奶奶對母親說了勝雪如何千里尋夫,說了丈夫為了假消息何等哀慟,也說了丈夫對自己的挑剔冷淡。
史夫人靜靜的聽著女兒的耽心和委屈,心裡想著「兩罈酒果然還是不夠力,這個姓梅的丫頭,看來不是個易與之輩,日後,我這女兒怕是轄不住她。」婉轉的問:「妳是要當明憲宗的王皇后,還是隋文帝的獨孤皇后?」
程少夫人不解,史夫人挑明了問:「妳是要學祖母還是奶奶?」
程少夫人懂了,祖母就是爺爺的原配,奶奶是父親的生母---大將軍府真正的女主人。
「學敏不願作一個有名無實的程少奶奶。」
「那好,這事娘來安排。妳是頭胎,很辛苦吧?我來和你婆婆說說,讓妳回娘家待產。婆婆雖好,總隔著一層肚皮,丈夫又不在身邊,又遇上這種事,還是回家來吧,蛤?」
程少夫人點了點頭。
Act Five
Scene 3
城外西郊,史家小屋
勝雪抱起剛洗完澡穿好衣服的小女兒,小女嬰眼睛發著光、舞動著手腳,發出咯咯的笑聲。田嫂在一邊忙著阻止,「不要老抱著喔,到時候寵壞了你就知道。小嬰兒認得娘的味道,迷戀上了,到時候就很難帶喔。」
勝雪點頭微笑著把小人兒放回床上,用手指輕輕的繞著她的肚臍揉搓,寶寶舒服極了,小眼睛輕輕的閉起來、頭慢慢的向後傾斜、手指腳趾微微的張開,樂在其中呢。
正當田嫂又要開始念起婆婆媽媽經時,有人來敲門。
勝雪很心急正要走上前去開門,小嬰兒卻突然哇地哭起來,這年輕的媽媽又退了一步。
「誰呀?就來了!」田嫂喊道。
柴門一開,寒光一閃,來人劈頭就是一刀,刀勢迅猛沉重,田嫂被砍倒,癱在地上。下一刀,來人劈向床邊的勝雪,她本能地向左一翻身,翻滾出去,抽出小刀,從側面刺向對方的小腿。來人淒厲的慘叫一聲,掄起手中的鋼刀,使足了力氣,勝雪向前翻滾,躲過對方凌空一劈。就在此時,來人後腦被砸了一棍,鋼刀落地,原來是在後邊劈柴的大柱子,聽到聲響,趕過來了。來人的驚愕一閃而過,如猛虎暴喝撲起,將大柱子掀翻在地,雙手緊勒,大柱子的眼睛暴突,吐出舌頭,兩腳亂蹬著。勝雪趁機一躍而上,手起刀落,一把刀如刺嫩豆腐般,滑著沒入了來人的背部,這柄短刀竟鋒利若斯。
大柱子推開了來人,趴在地上猛咳,連眼淚鼻涕都給逼出來了,喘了好ㄧ會大氣,才能站起來,脖子上的瘀痕明顯。他紅著眼狂踢著來人屍首,宣洩憤怒,好ㄧ會兒,確定他死透了,緊張的情緒才稍解。
此時勝雪早已奔到田嫂身邊,後者已經沒了氣息。她久久抱著田嫂的屍身,淚流滿面。
大柱子也哭得淅瀝嘩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過了一會,大柱子順勢將眼淚鼻涕一抹,搜了來人屍首,找出一面小銅牌,正面鐫刻著「鎮國大將軍府」,後面「侍衛 侯振濰」。
勝雪大驚,「沒想到程少奶奶一臉的溫柔婉約,卻是蛇蠍心腸。」
當夜,兩人合力將侯振濰的屍首踢下山坡,再匆匆將田嫂的屍首用棉被裹了,埋在小屋前梨樹下,沒有花果香燭,大柱子抽抽搭搭的喃喃祝禱「田嫂,委屈您老先在這兒待著,等我們找著了姑爺,我們一定會為妳報仇,再來帶妳回鄉的。對了,這段時間,您老可別閒著,一定要夜夜化成厲鬼去嚇凶手……」
勝雪此時幾乎已無法壓抑自己的絕望感,惟有懷中那奶娃兒的溫暖支撐著不讓她倒下。
夜色蒼茫,兩大一小慌慌張張的離了京,偷了馬車,直奔程皓軍營而去。
Act Five
Scene 4
鎮國大將軍府內
「啊!」 史夫人被自己淒厲的尖叫聲驚醒,「別捉我啊!」心臟怦怦亂跳,冷汗盜了一身,原來是一場夢,「這夢怎麼這麼清楚呢?」摸摸枕頭巾,還濕濕的,「夢中那中年婦人是誰?我見過嗎?」
「啊!」另一個淒厲的尖叫聲嚇的史夫人從床上跳起來,「是敏兒!」,顧不得穿鞋,穿著睡衣就衝出房間。
撞開女兒的門,眼前的景象,讓史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氣,「血」,女兒的床褥上都是血。「報應」兩個字閃過腦海,史夫人脫口而出,「這是天譴!」
第二天,史夫人寬慰著女兒,「妳懷孕的月數還小,掉了孩子,對身體沒有大礙,只要~~~」
程少夫人打斷母親,「娘,這事妳通知婆婆了嗎?」
「還沒,要我現在去請親家母過來嗎?」
「不,不要,」溫柔的程少夫人很少這麼堅決的。
「那妳是想~~~」
「妳們都出去,」程少夫人趕走了僕婦丫鬟們,下了床,咚的一聲跪下,「女兒想求娘演一回『狸貓換太子』,」程少夫人低聲的求著母親。
…
…
「一定要這樣嗎?妳還年輕,還能再生…」
「娘,妳不懂,程皓不會再碰我了!」
「唉,我得和妳爹商量,也許妳爹~~~」
「娘,妳告訴了爹,爹罵了程皓,程皓會更恨我的。」
「我……」
「娘,『珠箔籠寒月,紗窗背曉燈。夜來巾上淚,一半是春冰。』您忍心看著我步上祖母的後塵嗎?」
「咳,好吧!這事娘來安排。」
上天還是厚愛程少夫人的,沒隔幾天,京城裡爆發瘟疫天花,史夫人藉著這理由,把女兒送出了城。這波天花夠兇猛,從八月直直鬧到了隔年三月,為了安全,程老夫人直到四月八日釋迦牟尼佛誕辰,才第一次見到了曾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