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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遊自創單元~殷勤解卻丁香結(5)
日期:2016/10/17
作者 : 小宇
 
 

第五集 尋好夢夢難成 自憐每被多情誤

Scene 1

那一夜,丁香回到客棧時,已將近亥時,客棧大門早已鎖上。她不願驚擾眾人,提著一股真氣,躍上了牆頭,落地時踩破了ㄧ片枯葉,那極細微的聲響驚動了守在寶玉門外的周清。

周清按住劍把,回身,喝問:「是誰?」

「周將軍,是我,丁香,」丁香運了內力,把細語清楚的傳進周清耳裡,問:「小王爺睡了嗎?」

聽見丁香的聲音,可憐的周清,ㄧ整晚繃緊了神經,這會兒見到救星,真是高興啊!趕緊壓低聲音說:「還沒,走來走去的走了ㄧ個多時辰了。」邊說邊用眼睛餘角瞄著房內。

丁香又問:「那怎麼不點燈呢?」

周清回:「不知道,不讓點燈,在生悶氣呢!」

丁香嘆:「真是孩子氣!我進去看看。」

周清趕緊讓出通道,說:「是是是,您快請!」

丁香不忘周清的辛勞,說:「周將軍這樣太辛苦了,請先去休息吧!」

周清連忙回答:「我是公子的護衛,這是職責所在。丁姑娘,妳來了,我就放心啦!」

早在丁香踩破落葉的時候,寶玉就聽見了。他心想:「香香的輕功還是差了那麼一點火候。」他停下腳步,在大桌旁坐了下來,運了內力把房外兩人的談話盡收耳底。

銀白色的月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丁香輕手輕腳的在他身後站了好ㄧ會兒,寶玉不願回頭看她,卻盯著一道長長的、映在地面上的影子。也不知是否是他心緒使然,只覺得那影子格外寂靜與沉默。

終於丁香打破了沉默,笑說:「今夜月光皎潔,怎麼不到院裡坐坐?枯坐在這瞎燈黑火的房裡,小心悶壞了!」取了打火石,將燈點了起來。

寶玉沒好氣的回答:「我悶壞就悶壞,干卿底事?」

丁香還是陪著笑臉,說:「我是好意耶!」順勢坐了下來。

「哼,把妳的好意留給他吧!反正妳一見了他,就把我給忘了!」

「瞧你說得這麼委屈,」丁香笑問:「他是誰呀?」

寶玉敲了ㄧ下桌子說:「高文奇啊!妳明明就是去找他,還裝蒜。」

丁香有點不高興了,說:「你真是會冤枉人!文奇根本不在南潯。」

「哦~是嗎?那留宿在妳外婆家的高公子是誰?」

「唉呀,那是文奇的哥哥高士奇。」

「妳說的是真的?」寶玉總算肯正眼看丁香了,想想還是委曲,敲著桌子說:「說好了等妳吃晚飯,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丁香埋怨著說:「我跟外婆好久沒見面了,她一定要留我多聊一聊,我能說不嗎?」

寶玉想了ㄧ會,嘟著嘴說:「那妳帶我去妳外婆家。在鎮江時,妳有答應帶我去的。」

丁香拍了ㄧ下手掌,笑著辯解:「我只說帶你到南潯地面上,可沒說過帶你去我外婆家喔!」

寶玉更不高興了,問:「妳說話都設陷阱的啊?好,算妳能說。那妳說說為什麼我不行去妳外婆家?馬二姑也是妳的長輩,為什麼妳就肯帶我去?」

丁香解釋:「那不一樣的,馬二姑是隱居,來往的人很少。我外婆是作壽,來給老人家拜壽的人很多!」

寶玉問:「人多不是更熱鬧嗎?」

丁香解釋:「人多的地方,危險就多。」

寶玉否決這理由:「妳放心,這世上能殺得了我的没幾個!」

丁香說:「我知道你武功高強嘛!但是小心一點總是比較好。而且拜壽不就是那些事兒,你不是最討厭繁文縟節的嗎?」

寶玉又怒了,說:「就知道妳不願意我去,才編派一堆藉口來搪塞我!我一定要去。」

丁香累了一天,這下也火了,提高了聲音:「你生什麼氣嘛?平日裡,外頭那些人不明就裡,胡說八道的亂喊著金夫人、金少奶奶,幾時看你認真的澄清過?那些都是陌生人,我也就算了,素不相識嘛!可是你也不想想來給外婆拜壽都是些什麼人?都是我家的親朋故舊。到時候,你這習性不改,那麼多長輩在場,我怎麼做人?」

寶玉說:「不會的,我也是個有分寸的人,你看在馬二姑的小屋裡,我多乖啊!」

丁香回:「是哦~你一聊起來,就沒完沒了,還得我在桌下給你打暗號。還有說起要為周將軍到太湖訪清油道長求解藥,你卻樂得只想重遊太湖,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妳真不記得?還是又再裝笨了?」寶玉眼中浮現著一絲戲謔。

丁香眼珠一轉,立刻反應過來,佯怒假嗔、嬌聲俏語說:「討厭啦你!」

寶玉還不放過她,學著當時她嬌羞的語氣,鶯聲鸝語:「妾身君抱慣,尺寸自思量。」

丁香窘得滿臉通紅,只好說:「不跟你說了,我累了。夜深了,你也該歇息了。」

寶玉看丁香確實有了倦意,捨不得再跟她抬槓。這時又看見日間收到的請柬一角,心中有了個念頭,「香香不請我去,自然有人請我去,我何必為難她?」就不再堅持了,說:「我不跟妳一起去就是了,何況我已經有約在先了。好嘍,你也該休息了。」

丁香笑著,說:「明兒見!」

「明兒見!」寶玉笑著回應,目送丁香回到自己房間。

丁香是真累了,竟沒追問是誰約了寶玉。

Scene 2

第二天,寶玉睡的遲,也沒人敢叫醒他。周清侍候他梳洗、用過了早膳、服了湯藥,還是沒見丁香的人影。

寶玉覺得有點不對勁,「這香香是怎麼啦?怎麼還沒過來呢?難道是病還沒全好?」

著急的寶玉推開房門一看,被褥枕頭疊的整整齊齊,竟不像有人睡過的模樣。

桌上壓著一張素箋,用端整的字跡寫著「公子,有老朋友找我,我去看看就回來。」

「這丫頭真是的,怎麼說走就走了呢?也不跟我打聲招呼!ㄘㄟ」

劉老靜靜聽著寶玉的抱怨,安撫他說:「丁香姑娘或許是忙太夫人的壽宴去了,待會就回來。公子,您就安心地等等吧!」

紀老反駁他說:「這信上丁香姑娘明明說是老朋友來找她,你怎麼說是忙太夫人的壽宴呢?」

劉老嘖的一聲:「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

紀老回:「我是就事論事!」

寶玉對兩人的爭執置若罔聞,暗忖:「是什麼樣的朋友,會讓香香急著出去見他?事先又不肯跟我打招呼?嗯,一定是高文奇跟來了。」一想到奇香單獨相處,一把無名火就燒了上來,氣得把信箋扔回桌上,不經意把一包物品掃落在地。撿起一看,原來是一條繡帕,左下角還繡了幾個小字「香妹留念 文贈」。

這可坐實了他的猜疑,他氣的大步向外走。眾人想勸,卻被他轟了回來,「你們要有那時間煩我,就去把香香給我找回來。找不回香香,我惟你們是問。」

劉紀周三人對望,劉老哀嘆:「可憐我這把老骨頭,一刻都不得安寧。香香姑娘喔~~~」

紀老說了:「別唉了,走吧!小心待會被飆罵個狗血淋頭。」

還是周清認命,二話不說,默默的跟出去找人。

Scene 2

寶玉又擔心又生氣,東問西問,終於也給他找到了東大街的鍾府。此時鍾府內外長工、僕婦們正忙著在整理環境,掛壽軸,搬貨品。寶玉觀望了一會,看準了一個少女無所事事插著腰的在門口閒晃,亂指揮ㄧ通,便朝著那背影走去,禮貌地問:「請問這是鍾府嗎?」

那背影霍地回過身來,原來是回復女兒身的鍾綾。寶玉大驚,這世上竟有這麼相像的人!莫非是雙胞胎,也不對呀!雙胞胎,一雄一雌,也沒有這麼相像的。他揉了揉眼,仔細的把這少女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鍾綾見是寶玉,兩眼發亮,心跳加速,心想:「金寶玉果然是個有心人,這麼快就尋來了,」看寶玉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雙頰微紅,開心地在心裡哼著歌,「莫不是前世冤家來尋我~莫不是因緣前世定~」

弱聲道,「這是鍾府沒錯,請問公子也是來賀壽的嗎?壽宴是在明天,公子來早了。」

寶玉如大夢初醒,期期艾艾的說:「不~我是來找人的。」

鍾綾大喜,正要開口與他相認,寶玉卻接著問:「丁香姑娘在嗎?可否通報一聲,說金寶玉來訪。」

鍾綾心裡一突,彷彿被當頭潑了一頭冷水,整個人也從莫名的飄飄然中清醒過來,問:「你要找我表姊?你是他什麼人啊?」

「朋友,很好的朋友。」

鍾綾莫名的心情不好,失望地回答:「我表姐不在府裡,昨天夜裡就回客棧啦!今天還沒看到人,公子可要留言?」

「哦~」寶玉也很失望,還是很有禮貌地回答:「謝謝,我再到別處看看好了。」

轉身就要離去,突然被鍾綾叫住了。

寶玉問:「姑娘還有事嗎?」

鍾綾輕咬著唇,羞赧著俏顏,問:「你明天會來參加群英論劍嗎?」

寶玉心想:「昨晚小三子說群英論劍就是選婿大賽,我要是真參加了,一定會引起香香不必要的誤會,讓她不高興。萬一贏了,更慘,香香搞不定又要給我作媒。嗯,我寧可食言背信一次,也不要惹得香香心裡不痛快。」心念既定,便說:「我聽說貴府的群英論劍就是選婿大賽,在下實在不方便,不知姑娘是否方便代我向鍾綾公子致歉?」

鍾綾驟然瞪大了眼,問:「群英論劍就是選婿大賽?誰?是誰亂說的?我非撕爛他的嘴不可!」

寶玉看她怒氣沖沖的樣子,心想:「難道是小三子胡扯的?」含笑向鍾綾一揖,說:「姑娘別惱,想是在下會錯意了,既然不是選婿大賽,那麼在下一定準時參加,絕不辜負鍾兄弟的盛情。」

鍾綾的臉色也緩了下來,她心裡有了ㄧ個謎團,不吐不快,問:「你又沒成婚、又沒定親,為什麼不能參加選婿大賽?」

「這~」,寶玉遲疑了ㄧ會,心想「這小姑娘怎麼會知道我的事,哦,ㄧ定是鍾兄弟告訴她的,又把我的樣子形容給她聽。這也沒有什麼,我就實話實說好了。」回答:「不是不能,是不願意。我心裡已經有了個絕代佳人,再沾情緣,是對感情的褻瀆。」

鍾綾真希望那個人是她自己,可不知為何方才寶玉唸出丁香名字時,音調裡有種甜意,連眼睛都會放光。她懷疑著,「不會吧?大表姊已經有了文奇哥了!」

她試探著問:「公子與那位絕代佳人是如何結緣的呢?可是青梅竹馬,還是媒妁之言?」

這個問題,寶玉本不該回答的,不知為何,想起那夜月黑風高,她從院門突圍而來,那身手如此俐落。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骨碌碌地瞧著他時,眼若流星,訴說著好奇。

那畫面如在眼前。他笑了,回答:「我和她呀!不打不相識。」

這句話讓鍾綾再一次的又會錯了意。

鍾綾小心翼翼地目送著寶玉在她眼前離去,深怕一個不注意,自己的心也跟著他離去。

大門內,柳如眉也目送著寶玉離去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見了,如眉才發現自己的軟弱,她連打招呼的勇氣都沒有。

大門外,梧桐樹旁,高士奇吃味的看著鍾綾如癡如醉的樣子,想出來喚醒她卻又不知所措。

Scene 3

丁香迷迷糊糊地醒來,左顧右盼了好一會兒還是想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頭昏昏沉沉的,很重,慢慢的意識回來了,可以感覺到臉頰的辣疼和肩膀的鈍痛,她暗罵自己「真蠢,居然被人用同樣手法暗算了兩回。這回更慘,昏倒時面朝下撞上了石板地,可千萬別在臉上留下疤才好。」愛美的她想伸出手摸摸臉頰,卻動彈不得,暗恨著「可惡,又被點了穴道。咳,上次是小王爺解的圍。這次有誰來救呢?」

隔壁房中傳來人聲,還好聽覺還在,她傾耳細聽,一個高亢的女聲正在發號司令,「玉葉姊!」她猛然一驚。更加收斂心神,徹耳傾聽。

玉葉:這是你立功的好機會,為你親娘本家報仇的好機會。你要成功了,名垂青史,比荊軻、專諸還強。

一個青年的男聲答應著。

「玉葉姊別又是請來什麼武林高手要暗算小王爺吧?」丁香擔心著。

玉葉:香香快醒了吧?

一個中年男聲回:「大小姐別擔心,我在她昏迷之時,又封了她幾處大穴,她就算醒了,也是有口難言,動彈不得。」

玉葉:香香其實是個好女孩,都是我那沒出息的弟弟教壞了她。事成之後,就把她放了,別為難她。

中年男聲應好。

玉葉:好了,你也該走了。劍要入鞘收好,萬一傷了自己,急救的法子,你都記熟了?

青年男聲答是。

玉葉:好,事成之後,我們在城西陳家大院等你。

隨後一陣腳步聲,大門被打開又關上了。

(又過了一會兒) 玉葉:丹心、田田,我們也走吧!

大門又被打開關上了,不再有人聲。

丁香一逕掙扎,卻徒勞無功,不論怎麼努力都衝不開穴道,突然右邊身子有點感覺了,她咬緊牙關,翻過了身子,卻滾落地面,撞得她骨頭發疼,再也起不了身。

碰撞聲引來章程的注意,他開了房門查看,走進來,俯視著她,好像了解她的心情一樣,輕輕對著她說道:「丁姑娘,我知道妳現在被困住了,心裡很著急,可是呢,還請妳多包涵,大小姐的脾氣,妳是知道的。」

丁香倏然睜大了眼,章程順著她的視線回頭,一回頭就被制住了,癱軟在地,原來是小雨趕到。小雨迅速解開丁香的穴道,丁香動了動痠麻的四肢,問:「小雨,妳是怎麼知道我被困在這兒的?」

「我到客棧找你們,結果大家都不在,我到了妳房裡,看見四瓣花的信物,就趕過來了。剛開始玉葉姊一群人都在大廳,我不敢出聲,躲在屋旁偷聽。後來他們陸續都走了,我才潛進來。」

「小王爺他們一定是出來找我了,我們快回去。」

「等一下,」小雨找來繩索把章程綑在柱子旁,還邊道歉,「章大叔,對不起,委屈你了,我的點穴功夫沒你好,只好用這招了。」

丁香要出門時,被門檻絆倒了,狠摔了一跤,小雨連忙扶起她,問:「香香姊,妳沒事吧?」

「我沒怎樣,只是穴道被封了太久,氣血還不順暢而已,我們快走吧!免得玉葉姊去而復返,我們又脫不了身。」

兩人趕緊往回程走,一路上丁香跌跌撞撞的,摔了好幾回。她無奈的對小雨說:「難怪知果師太說我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

才正說著呢,丁香又一腳踩空,扭傷了腳踝。小雨很著急,還好熟人來了。小三子一見到丁香,熱情的招呼著:「金夫人,真巧,在這遇~」話還沒說,後腦勺就被重重一啪,「什麼金夫人、銀夫人,表小姐都不認得啊你!」鍾府總管怒罵。

小三子揉著後腦勺,委屈的嘟嚷著:「是金夫人沒錯啊!」

「你還說!你~」鍾府總管一巴掌又要啪下去,卻讓鍾莊主喝住了,「幹什麼對個孩子動手動腳的!」鍾府總管趕緊縮了手,拉著小三子退到一旁。

鍾莊主威嚴地走到丁香面前,不發一語,單用眼神傳達出他的疑惑,丁香窘得不知如何解釋。

好一會兒,鍾莊主問:「香香,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搞得這麼狼狽?在這南潯地面上,居然有人敢跟我鍾某人的外甥女為難!?」

小雨搶著回答:「是玉~」

丁香打斷她的話,說:「是遇見了大熊,我受了驚嚇,自己滾下了山。」

「哦,是這樣嗎?」鍾莊主將信就疑,卻不說破,他眼珠一轉,轉身吩咐總管:「去,給兩位小姐聘兩頂轎子來。」

不到半個時辰,兩頂轎子就把丁香、小雨送回了鍾府。

鍾老夫人聽兒子說寶貝外孫女受傷了,在媳婦的陪伴下,急得趕過來看。

她關心地問:「香香,現在覺得怎麼樣?」

丁香回:「傷口還好,就是些挫傷而已,感覺身體有些飄,腳下虛浮,好像踏不到實地!」

鍾老夫人驗了驗丁香的眼瞼,冷著聲音問:「妳不是遇見大熊,妳是讓人給下了藥,對吧?」

小雨快人快語,回:「鍾奶奶,妳真神,怎麼看出來的?」

「眼白發黃,腳下虛浮,力量潰散,這是消功散的毒性。下藥的人算是手下留情,下的輕了,否則此刻妳早已不省人事,神氣潰亂,半身不遂,語言蹇澀。」

小雨驚問:「那怎麼解?」

鍾老夫人哼的一聲,說:「這等伎倆,還難不倒老身。」吩咐媳婦,「讓藥房裡煎熬幾劑小續命湯送來。」

鍾夫人答應著下去了。

鍾老夫人問:「現在妳可以說了吧,是什麼人敢暗算妳?」

丁香還是不肯說,小雨看不過去,代她回答:「是高玉葉。」

「什麼?」鍾老夫人既驚且怒,「鍾家和高家是朱陳之好,她居然敢對妳下毒手!?」

丁香說:「玉葉姊是對我有誤會,才會~」

鍾老夫人一道冷冽的目光掃過丁香全身,說:「到現在妳還幫她說話?看來高家的飯碗,妳們姊妹是端不起了,不只是妳,綾兒的事也得從頭再議。」

「外婆~」丁香還想再勸。

「別說了,待會服了藥,好好歇息一天。明兒是我的大日子,我一手調教的女孩兒,一出場,就得豔驚四座。」

Scene 4

高士奇如履薄冰地捧著一把劍,來到水鏡庵見親娘。

玉葉交辦的任務,讓他又期待又害怕。這可是玉葉第一次正眼瞧著高家的庶子講話,從前大姊總是不留情面地讓他從頭冷到腳。因為他庶出的身分,加上生母不太受寵(這是他自己觀察到的,從他有記憶以來,父親就沒進過生母的房間),讓他更是自卑。今天大姊居然交給他這麼重大的任務,他真是滿心驕傲,他要親口告訴娘自己終於也能幹一件大事了,大姊還在眾人面前罵文奇不爭氣,可讓他這麼多年的委屈舒坦些了。如果說父親和母親(父親的正室),對玉葉是寵溺、是害怕;對文奇是疼愛、是期待;那麼對他就是放棄,不,不是放棄,用「忽視」可能比較傳神吧!他雖然長文奇兩歲,父親就是能對他這個長子視而不見!

小時候,親娘總是摟著他說故事,勉勵他效法先祖方孝孺的氣節。

「明天,明天,我也能幹一番大事了!」士奇雀躍著。

水鏡庵內,柳如眉剛頌完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和方姨娘、了因師太三人在聊天。

「柳姑娘,天性純孝慈柔,年紀輕輕,就懂得誦經為長輩祈福求壽,真是有慧根!」了因師太稱讚著。

方姨娘附和著,說:「是啊!柳小姐舉手投足,都是大家風範,難得的是全身上下沒有一點驕氣,看著就叫人舒服。」

聰慧的如眉一聽就知道方姨娘是在暗諷高大小姐,當下微微欠身,表示感謝。

了因師太問:「柳小姐為鍾老太太求壽,怎麼不到城東淨音寺呢?那兒香火可比我們旺多了。」

如眉微微一笑,回答:「我喜歡貴庵的清幽。」

此時一個小尼姑進來報告高士奇公子來了,如眉連忙告退,方姨娘知道她素來好靜,不太和人應酬,便請她到隔壁廂房避一避。了因師太也告了退,自去前頭料裡廟務。把廂房空給方姨娘和高士奇母子。

士奇見了親娘,一改在外人面前沉著穩重的形象,雀躍地拉著她的手,向她報告這件大事,聽得方姨娘冷汗淋漓,面如死灰。

士奇見狀,噗通跪下,說:「孩兒不孝,思慮不清,糊裡糊塗地就答應了大姊,竟忘了老母倚閭盼望,孩兒這就去見大姊,退掉這件約定。」

方姨娘說:「三國演義裡,徐庶的母親鄙視曹賊欺騙他的孩子,用石硯打他,打完之後,還是痛苦不已,不久便上吊自殺了。春秋時,專諸感於公子光厚待決心以死相報,卻牽掛母親,他的母親自縊免除了專諸的後顧之憂。這些都是歷史上有名的賢母,你今天有這個機會,能為民除害,娘不會阻撓你。你若有萬一,娘自然知道該怎麼作。你放心去吧!」

士奇和老母相擁痛哭。

在隔壁廂房的如眉也是聽得冷汗淋漓,面如死灰。她心想「這等大事,只能找表姊商量啦!」趕緊先士奇一步回府。

Scene 5

方姨娘把兒子送到庵門口,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親娘淚眼相送,滿腔的熱情,頓時冷了,好想奔回親娘身邊。母親卻一臉堅毅地叮嚀他莫因私情而害大義,他重重跪在青石地上叩別母親。

方姨娘淚眼朦朧,跟他揮手說再見,看著他獨自背著寶劍走遠……背影瘦弱而單薄,卻透著那麼一點兒倔強。她想起了二十幾年前的那一天,她也是在這樣秋涼的天,目送他的父親離去。

那天,「他」牽著她的手,搭著馬車,從浙江寧海縣一路護送她到廣西。廣西巡撫高元龍在城外的別館接待了他們。

「元龍啊,」「他」說,「京裡來了快報了,我那個大的,上個月生了。」

「天賜石麟,恭喜王~」,差點失言,還好發現的早,改口,「啼試英聲,恭喜大哥得麟兒,」高元龍拱手祝賀。

「是個女兒,」「他」說。

高元龍再次拱手祝賀,「明珠入掌,緣鳳新雛,可喜可賀,不知何時滿月,小弟可要叨擾一杯水酒」。

「跟你的夫人是同一天分娩的。」

「這麼巧?」

「嗯,我今天來是把小蘭交託給你。過兩天,我就要回京了。家裡那個大的容不下她,家法也不容,這段情緣雖說是我自己旅邸寂寞,一時糊塗,但是當初是你牽的線,你也有責任。」

「這~」高元龍顯得很遲疑。

「我們書房裡借一步說話。」

兩個男人,在書房裡密談,「他」先開口了,「元龍,我剛說京裡那個大的生了個女兒,其實是錯的,應該是個兒子。」

高元龍很疑惑「一個四十多歲的人,終於盼來一個孩子,是男是女居然會記不清?!」但他很早就學會了,在某些人面前,他沒說,你不能問;他沒問,你不能答。

「他」沉吟了一會兒,繼續說:「那男嬰原來是你的兒子,現在是我的兒子了。」

高元龍大驚,想起夫人曾在家書中流露出對王妃的同情之意和那個荒唐的口頭約定,「難道夫人真幹了?混亂皇族血胤,罪及九族,她到底在想什麼?」他嚇得冷汗直流。

「他」繼續說:「這也不能全怪女人,我也有錯,一定是小蘭的事傳回了京,她心裡不安,才會想出這偷龍換鳳之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啦!擔心色衰愛弛,又沒個兒子,難怪沒有安全感。」

「他」看高元龍冷汗涔涔,長袍下的兩腳不住抖顫著,有點同情他,想把氣氛炒輕鬆點,便說:「這樁買賣可便宜了你,我兩個孩子換你一個孩子。」

高元龍的心思還在上一個問題,沒聽到這個問題,他問:「王爺怎麼會知道王妃偷龍轉鳳?」

「他」回答:「哼,她能找人盯著我,我就沒法安插眼線在她身邊嗎?算啦,木已成舟,皇上已經賜名,收入玉牒了,鬧開來,兩家都是死,就順水推舟吧,我的位置也需要有個男丁來頂。小蘭嘛,我也不能帶回去,大清家法,你是知道的。雖然聖祖爺爺晚年也收了幾個蘇杭美女,然而皆無位號。聖祖爺爺貴為天子,尚且尊重家法,我一個王爺又豈敢冒大不諱!?只是小蘭有了孩子,我也不能就這樣丟下她,思前想後,只有委屈你享個齊人之福了。」

「下官不敢!願代王爺照顧小蘭母子,直到雨過天晴。」

「你還是不開竅,要能把她藏起來,我能捨得給你啊!?王妃連這等偷龍換鳳的事都敢做了,她還有什麼不敢的?明憲宗萬貴妃的例子,距今才幾年?我也不能和她撕破臉,她親妹妹新立了皇后,家族勢力正大,我能休了她嗎?」換了個懇求的語氣,說:「你善待我的兩個孩子,我也會善待你的孩子。等你這任巡撫任期一滿,我保你回京,以你的才幹,尚書尚且委屈了你。你說是嗎?」

「下官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為聖上分憂。」

「好好,孩子出世了,是男是女也不必告訴我,也別把我真實的身分告訴他們,那只會害了他們。」

兩個男人從書房裡出來了,「他」走到她面前輕聲地說:「小蘭,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舒心,你是個好女人,今天我把妳交給元龍了。」

她搖搖頭不肯。

「他」柔聲勸著她:「妳乖啊!我家裡那個是厲害角色,她不會給妳好日子過的,我家裡規矩又嚴,我很為難哪!」

她哭著說:「我不要名分,我願意給大房作婢女,你~你帶我回去,孩子需要一個爹。」

「他」狠下心,嚴厲地對她說:「帶妳回去?妳還要孩子不要?我家裡連『留子去母』都不能容忍,正因為孩子需要父親,我才把你們交給元龍。翰林院掌院學士,兼左侍郎,實授廣西巡撫,不會辱沒了妳!」

她捉住「他」的手,哭著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用力甩開她的手,說:「妳想死,我攔不住妳,妳要是想拉著孩子陪葬,就跟來吧!」說完,「他」大步的跨出她的生命。

淚眼朦朧的方姨娘一回首居然看見了「他」,闊別二十幾年的「他」,鬚長及胸,已經發白了,身子也有些佝僂了,兩條深深的法令紋自鼻翼外側向下伸延到了下巴。但不會錯,就是「他」。

「他」瞇著眼遠望,整個身子顫抖了一下,問:「他就是我們的孩子嗎?」


[續第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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