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
Scene 1
若萍在父親的葬禮上,沒能等到虎兒,非常失落。她終於必須接受虎兒哥哥是真的不會再來了的事實。「這其中一定是有非常不得已的原因,我不怪他,可是我有樣東西一定要親手送給他。」
這一天她在柴屋外徘徊了好久,憶起芊錦冷峻的面容,她始終鼓不起勇氣叫門,卻也不甘心就這樣回去。千迴百折之後,柴扉敞開了,「大姐姐,」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一個十來歲,紮著小辮子的女孩,走到她面前,奉上一臉可愛的笑容,很有禮貌的問:「妳是來送我糖炒栗子的?還是來找大哥哥的?」原來機伶的珊沛佳已經認出了若萍,就是那天送她糖炒栗子的姊姊,也就是大哥打工牧場的大小姐。
有人認出了自己,若萍很高興,連忙回答:「我是來找虎兒哥哥的。」
珊沛佳歪著頭,眨巴著眼睛,考慮了一下才告訴若萍:「大哥哥跟額吉出去辦事了,不在家。」
若萍很失望,再問:「那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什麼時候喔?嗯,」小女孩思考著,「不一定耶,得看事情辦的順不順利吧!我想大概得等到太陽下山吧?」
「要這麼久喔?」若萍可沒法等這麼久,再繼續問:「那~~~」
「是誰來啦?」在廚房裡的昕妮聽到了兩人交談的聲音,出聲問珊沛佳。
「是個姊姊!」珊沛佳朝裡喊著。
昕妮停下手邊的工作,擦了手,走出一看,看了才知道什麼是氣質美女。這絕色美女一身皓素,頭髮上別著蝴蝶麻結,顯然是在服重孝,她一猜就中:「是石姑娘吧?有什麼事嗎?我叫昕妮,是~」昕妮不知該如何定義自己和虎兒的關係,只好換個說法,「我是珊沛佳的大姊。」用手撫摸著珊沛佳的頭頂。
珊沛佳倒很大方,自我介紹:「我就是珊沛佳,克罕哥哥,妳叫他虎兒哥哥的,就是我大哥。」
若萍說:「我是石若萍,有件東西,本來想親手交給虎兒哥哥,可是牧場上還有事等著我去作,我實在沒法等那麼久,能不能~能不能請妳替我轉交給他?」把包裝好的禮物雙手呈上。
昕妮有些遲疑,不太願意伸手去接。若萍很誠摯的拜託著:「這不是特別貴重的禮物,虎兒哥哥在我家牧場也住了十幾年,我從小是他陪著玩大的。如今他不能來了,以後恐怕也不能見面了。我親手繡了個荷包,作個紀念而已。我虧欠他太多,害他傷了ㄧ條腿,他~~~」
昕妮聽到最後一句話,倏然睜大了眼,此時路的那一頭似乎有馬蹄叩叩緩緩撞擊石板路的聲音,怕是繼母回來了,趕緊收下禮物,語氣急促的說:「我一定會替妳轉交的,妳請快回吧!」
若萍聽出昕妮的語氣很急,有趕人的意思,沒奈何說了一句:「萬事拜託了,」騎著馬往回走了。
昕妮捉緊時間,叮嚀珊沛佳說:「不可以告訴別人說石姐姐來過,更不許說有什麼禮物。」
珊沛佳用無辜的眼神,看著大姊姊,問:「這裡只有妳跟我,哪有什麼石姐姐送禮物?只有十姊妹在樹上唱歌吧。」停了一下,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問:「今天晚餐的雞腿應該輪到我吃了吧?」
昕妮和珊沛佳交換了很有默契的ㄧ笑,然後說:「今天的雞腿是妳的了!」
「耶!」珊沛佳輕輕歡呼著。
Scene 2
果然是芊錦一行人回來了。
程聚抱下了小男孩,婦人再次跟他說謝謝,程聚笑著說:「小事情,不用客氣,順路嘛。」虎兒也抱拳向他道謝告別。
程聚跨上馬,要再往前走,突然被芊錦叫住了。
芊錦用生硬的漢語對程聚説:「這位公子,你稍坐一下喝口茶,我去拿東西。」又對虎兒說:「到後頭廚房去,給公子倒杯茶,額吉去收拾東西。」說完話逕自往屋內走去。
虎兒聽話的繞到後頭廚房倒茶,昕妮正在和麵,一見是虎兒,便神秘兮兮的把他拉離屋子一小段距離,小聲地對他說:「剛才有個老朋友來看你!」
在廚房一角剝豆子的珊沛佳覺得大哥哥和大姐姐好神祕喔,躡手躡腳得躲在一旁偷聽。
虎兒心想大概是以前牧場上的夥伴吧,順口就問:「誰啊?」
昕妮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拿出了一包包裝得很精美的禮物給他,說:「你自己看吧!」然後,走進了廚房,繼續幹活去了。
虎兒好奇的打開包巾,原來是個荷包,上頭精繡著一隻威風凜凜的大老虎。這麼精緻的繡工,虎兒當然猜的到這是誰作的活,他倚在廚房門上問:「這是她親自送來的?」
昕妮沒有停下手中的活,悶著頭回答:「是,是她親自送來的,她等不到你,趕時間,託我轉交,我也怕額吉看到,所以就代你收下了。」蒸籠上水氣氤氲,虎兒看不見昕妮的掙扎,她繼續說:「你收下吧!當個紀念。此去也不知能不能再見?」
虎兒的大手輕輕撫過那一針一線,心頭暖了起來,欣慰著:「都值得了!今生對若萍的苦戀都值得了,縱使不能比翼雙飛,只要她心裡有我一天就值得了!」
他繼續問:「那她還有說些什麼?」
昕妮搖搖頭,說:「沒有,當時額吉已經快到家了,我收了東西就催她快走。」
虎兒默然無語,心裡想著:「沒有也好,有時什麼都沒說強過什麼都說!說了又能如何?」
昕妮抬起頭,視線穿過迷濛的水氣,定在那男子臉上,她好想問:「你的愛會永遠只停格在那牧場嗎?」
突然虎兒說話了:「昕妮,謝謝妳!我真佩服你的氣度!」
昕妮悶悶地說:「有氣度的是你,施恩不望報,為她傷了ㄧ條腿,還~~~。」
此時傳來芊錦呼喚長子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虎兒趕緊倒了茶,送到前頭去。
Scene 3
芊錦出來了,沒見到長子給客人倒茶,有些不悅,朝裡喊了幾聲。
她拿出ㄧ個色彩鮮豔的頭飾給程聚鑒賞,向他介紹頭飾是蒙古族首飾中最絢麗的部分,主要有頭巾、帽子、頭帶、頭圈、辮鉗、辮套、頭釵、頭簪、耳環、耳墜等。
程聚想像著若萍戴上這絢麗的頭飾,載歌載舞的樣子,好甜蜜蜜∼整個人都醉了。
芊錦看他是真心的喜歡,心上也很歡喜,拿起油紙幫他一層層包裝起來。
程聚在等她包裝的時候,把柴屋的環境再掃視ㄧ遍,心裡想「虎兒哥哥的原生家庭真是神祕,看這小屋這麼簡陋,他們的衣著又這麼寒酸,拿出手的首飾卻件件都是寶貝,看來虎兒哥哥不會只是落魄的富貴人家,更有可能是遭難的王孫公子,也許是個王子…」
正在猜想時,虎兒終於把茶送來了,慢吞吞的他吃了母親一個大白眼。此時一隻大鳥突然飛過,像是把程聚當靶子一樣,一坨鳥糞淋在程聚頭上。程聚「啊」的一聲,在一旁玩著小陀螺的小男孩被這一幕逗得呵呵大笑。
芊錦強忍住笑,朝屋裡不知唧哩瓜啦得喊了什麼,一個年輕村婦從屋內走出來,端著一盆水、搭上一條毛巾、一塊苦茶皂,走到程聚面前,說:「公子,我們這兒野鳥多,常有鳥糞掉頭上,洗洗就沒了,請你別介意。」
程聚笑笑,「沒關係,我這人生來跟鳥特別有緣,小時候,我娘還編了一個故事哄我,說我是讓大金雕一路從蒙古草原送來的,還給我取了字叫鵬飛,其實啊!我知道我娘是指望我成為岳飛那樣的英雄,這也算是望子成龍吧!」
昕妮把程聚的話翻成蒙古語,說給芊錦聽,芊錦聽著聽著卻變了臉色,嘴裡沒再說什麼,用手指著條凳,示意程聚坐在凳子上,幫他解開髮辮,梳洗了起來。突然婦人看到程聚後頸項上有一塊掌形的紅色胎記,驚的又朝虎兒唧哩瓜啦的喊了一串。
芊錦拉著虎兒,指著程聚的後頸,唧哩瓜啦得又講了一串,虎兒邊聽邊點頭,然後像是在解釋著什麼,芊錦更激動了。好ㄧ會兒,婦人的情緒才緩和下來。虎兒唧哩瓜啦得又對婦人說了一串,婦人點點頭,虎兒轉向程聚,「程公子,很抱歉,我娘把你當成另一個人了。」
昕妮幫著母親把程聚的髮辮編好,再次跟他說謝謝,並為芊錦的失態道歉。
這時冷靜下來的芊錦,指著程聚用蒙古語對虎兒說:「克罕,額吉要你陪這位公子多走一段,一路上和他多聊聊,不管聽見了什麼,都要回來告訴我。」
虎兒很為難,他用蒙古語回答:「額吉,我剛和您報告過了。這位公子就是程皓的兒子,他現在是要去石家牧場耶!」
芊錦毫不遲疑的說:「那你就跟進去!」
虎兒很驚訝,說:「可是您不是說~~~」
芊錦打斷他,說:「不要管我說過什麼,記得昕妮是你的妻子,你要心無雜念,好好記住這位公子接下來的行程就好。」
Scene 4
原來這天程聚是瞞著父親,來執行母親交辦的任務。他騎著馬往石家牧場兒來,卻在半道上,遇見了貼赤那一家子和虎兒母子,從而有了交集。
既有母親的嚴命,於是虎兒便牽過程聚的馬,問:「程公子,可是要去石家牧場?請上馬,我為你牽馬!」
「不好,不好,還是我們一塊慢慢走吧!」一路上,兩個年輕人有一搭沒ㄧ搭的聊著,話題自然是他們共同關切的女孩。
「虎兒哥哥,」程聚學著若萍叫他,「你怎麼不去石家牧場上工了?若萍很想念你呢!」
「她很想念我?你怎麼知道?」
「她給我的信裡說的。」
「你們還通信啊?見面說的話還不夠?」
「其實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她了,唉,她痛失慈父,心情ㄧ定很糟。」
「那是自然,石場主對後輩都很照顧的,可是我連送他最後ㄧ程都作不到。」
「你也是不得已的,喪家不弔喪嘛!虎兒哥哥,你幾歲到石家牧場的?」
「十歲吧?當時我在外流浪,對時間不是那麼清楚。」
「你十歲就在外流浪?那你ㄧ定吃了不少苦?」
「我額吉,你剛見過的。我們是蒙古人,因為內亂,ㄧ家子被迫分離,最近才團聚。」
「那你在石家也待了不少時日,有沒有聽過石夫人曾經被黑天嶺的強盜脅迫的事?」
虎兒努力的尋思著,說:「好像有,聽牧場的老人說她還失蹤了幾天,後來是京城裡來的一位公子救了她。」
虎兒的這些資訊都是聽那些石大柱重建牧場後,回鍋的當年梅家長工閒聊得來的。有多少是真,多少是摻了水的,他也不清楚。
但是這些資訊對程聚來說就很夠了,他心喜:「娘果然沒騙我,石夫人真的被強盜搶過,我和若萍真的不是姊弟。」
這邊虎兒突然想到,「程聚和若萍是姊弟,怎麼能在一起?程聚知道嗎?」
他試探的問:「程公子,或許你爹就是當年那位京城裡來的公子?」
「是,我爹就是當年救了石夫人的人,」程聚大方的承認。
虎兒有點掙扎,他一向敬勝雪如母,不該談論她的隱私的,可是為了若萍,他一定要知道。
他鼓起勇氣問:「這話我實在不該說,可是我聽老人們說石夫人獲救回來以後,就~就~就懷上了孩子。你~你們~,程大人和石~石夫人~若萍的娘有~有~」ㄧ句話說得夾七雜八的。
「嗯,我也是這樣聽說的。虎兒哥哥,你剛說你們是蒙古人,那你聽過鐵木真和孛兒帖的長子術赤的身世之謎沒有?」
「術赤的身世之謎?」虎兒想著,「當年,成吉思汗和孛兒帖成親不久,就遭到了蔑兒乞惕人的襲擊。脫裡脫阿以牙還牙,擄走了成吉思汗的妻子孛兒帖。後來,成吉思汗在其他兩個部落的幫助下,打敗了蔑兒乞惕部人,救回了孛兒帖,不久就生下了長子術赤。『術赤』在蒙古語理的意思是『客人』,也就是說成吉思汗卻對術赤是否為自己的親骨血是有懷疑的!這個故事和若萍有什麼相干?」恍然大悟,「難道說若萍的生父另有其人!?」
程聚觀察著虎兒的表情,知道他想通了,問:「虎兒哥哥,你想的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
虎兒不回反問:「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和若萍不是親姊弟?」
程聚抿著唇,過了一會,回答:「是,我正是這個意思。虎兒哥哥,我知道你很關心若萍,若萍也很信任你。我希望我們能來場君子之爭,不管將來若萍情歸何處,我們都不要傷了和氣,我不願意看到她為了我們傷心。她是個善良的好女孩,值得我們去疼的。」
虎兒聽到這番話,又感動又開心又欣慰,拍著程聚說:「好,好兄弟。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把若萍交給你。哥哥也和你說實話,哥哥有些不得已的原因,不會和你爭若萍。這可不是因為我怕你喔!日後你若有半點對不起若萍的地方,我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
「真的?哥哥真要把若萍交給我?若萍那麼好的女孩,你真要放棄?」
「嗯,這是我的家務事,我不便向你說明。」
程聚有些好奇,人家越不想說,他越想問。他從小沒有兄弟姊妹,今日見到虎兒,油然而生傾蓋如故之歡。他大著膽子追問:「可是令慈已為哥哥另擇良配?」
虎兒不知該回答是或不是,只好緘默不語。
程聚還不放過他,追問:「是方才那位大姊?她也是蒙古人?」
虎兒點了點頭。
程聚說:「其實哥哥該跟若萍說實話。」
虎兒問:「你真的這樣想?」
程聚誠懇地回答他:「真的,若萍給我的信裡,好幾次提到你,她不明白你為什麼不理她了,她不知道是自己的任性把你氣走了,還是柱子叔對你突然疏遠,讓你寒心。這兩者都讓她很自責很難過,她本來要去請你、求你回來的,哪知後續發生了這麼多禍事!才沒來成。哥哥如果真的成家了,你應該要跟她說清楚,若萍會祝福你的。」
虎兒一直以為若萍一顆心全在程聚身上,對自己的離去,只是當下捨不得,沒想到她竟會自責難過這麼多天,會想要丟開自尊來求自己!回想自己素日對若萍用的心,她都有感受到,又想起自己剛剛藏在枕頭下的荷包,飛針走線所隱藏的綿綿情意,內心有如被春風拂過,溫暖了起來。
他在心裡對若萍說:「若萍,今生今世,不管人事如何變遷,我都是你的虎兒哥哥。今生為了父輩的恩怨,不能和你共結連理,但願來世,你我能夠拋開恩怨情仇,就是吃菜根,也是幸福的。」
Scene 5
不知不覺,虎兒和程聚兩人已經走到了牧場門口。
若萍送了荷包回來以後,趕緊侍候完母親湯藥,便到牧場上幫忙。這時時序已進入初冬,石家牧場逃出大火的馬兒們,在山林裡尋不到足夠的草源。有些識途的,便自己回來了;有些跑到附近馬場的,也讓鄰居們送回來了;有些相熟的獵戶在山林裡捕到了馬,也把牠們送回來,每匹領一兩銀子賞錢。
算算回來的馬匹總有八九成了,減輕了不少損失。可是主屋重建要錢、要人、要時間,雖有附近牧場大力幫忙,石家牧場還是得遣散一些員工,負債才不至於如滾雪球越滾越大。
勝雪賣掉了一部分年富力強的好馬,籌措了資遣費和重建費。因此石家牧場上現在是一人得當兩人用,女人得當男人用,男人得當超人用。
現在若萍就正在賣力推著一大捆草料,準備去餵馬。老遠的,她就看到這兩個男人來了。
她開心的衝到牧場大門口去迎接他們,拉著虎兒的手,搖著,喊著:「虎兒哥哥,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的。」程聚有點驚愕失望得在旁邊等著,若萍沒冷淡他太久,放下虎兒的手,輕笑的問:「你也來了!?我等你們好久喔!你們兩怎麼會走到ㄧ道啊?快進來啊,還愣著作啥?」ㄧ手拉著一人,「娘,娘,快看是誰來了?」直把兩人拉進了原本是繡房改建的石夫人房中。
石夫人看到兩人,ㄧ個是喜,ㄧ個是憂。
看到虎兒當然是喜,本來嘛!自己這條命是虎兒救的,虎兒這條命是他繼父救的,算來算去,自己就是欠了他繼父一條命。石夫人滿心的感謝,也滿懷的愧疚,如果可能,她真想照顧虎兒這家子一輩子,就是虎兒親娘不肯,拒人於千里之外,叫人使不上勁。
這程聚可就讓人憂了,程皓不是說不會再讓他們兩見面嘛,怎麼這會兒又派他來作什麼?難道是有什麼機密大事,生死攸關?她緊張起來,連忙追問程聚的來意。
看了石夫人緊張的模樣,程聚歛了笑容,恭謹的說:「啟稟伯母,太原的工事已經竣工了,家父和我近日就要回京覆旨。家父想邀伯母和令千金下個月初二在東門外朝陽別業小聚,請伯母務必賞光。」
勝雪心裡想:「他又要回京了?這一別又要廿年才能再見!?」看著若萍,感嘆:「人生有幾個廿年呢?他們父女這一別,恐怕再也不能見面了。他也有心,一定是想見女兒最後一面,才讓程聚來傳訊。他也是苦,我就成全他這一次吧!」心中ㄧ酸,眼淚不爭氣得掉了下來。
若萍連忙坐到她床緣,關心的問:「娘,您怎麼了?是不是壓疼了傷口?」
勝雪擦乾了眼淚,讓女兒安心:「沒事的,只是眼睛進了沙子,淚水沖出來就好了。程公子,承蒙令尊看得起,我和小女ㄧ定準時赴約。不知時間是~~~」
「巳時靜候大駕。」
「好,下個月初二巳時,東門外朝陽別業。」
虎兒心中已有了成全萍聚的美意,便想讓這兩人單獨相處,於是他對若萍說:「我好些天沒來了,想和夫人多聊聊。程公子每次都來去匆匆的,你要不要帶他四處逛逛,請他吃了晚飯再走。」
「好啊,」若萍拉了程聚就往外走,行動不便的石夫人想要開口阻止,卻被虎兒攔住了。
眼見兩人蹦蹦跳跳的出了房門,石夫人嘆口氣,示意虎兒作到床緣上,關心地問起他的近況,知道他們不日就要舉家遷回大漠,ㄧ向重情的石夫人也不禁流下了眼淚。
她說:「虎兒,大柱在的時候,曾經有意把若萍許配給你,當時我看若萍玩心很重,想再等等,誰知這一等,就等來一場場的禍事。你對若萍的心意,我們都明白的。就是若萍也明白,她和我說了,只要你開口,她就會~~~」
虎兒瞠大了眼,不自覺的捏白了粗大的指節,直看著眼前的勝雪,肩膀在顫抖,啜泣的聲音被緊緊壓抑在喉頭,嘴唇很艱難的開合著,卻發不出聲音。
好一會兒,才能回答:「謝謝夫人的好意,可是我已經成親了。」
這下換勝雪瞠大了眼,直看著眼前的虎兒,問:「新娘子是誰?是在靈前成的親?是你額吉作的主?」
虎兒誠實的回答:「她叫昕妮,是我繼父的女兒,在大禍發生前幾日,由額吉作主,把我們送作堆。我們是外鄉人,凡事儉樸就好,不敢驚動大家。」
勝雪嘆了口氣,在枕頭下摸索了一會兒,拿了ㄧ錠金元寶塞在虎兒手中,說:「一點心意,切莫推辭。大柱原有意,你和萍兒若無緣夫唱婦隨,便要收你為螟蛉義子,把牧場傳給你。你在大柱臨終之前,清楚的叫了他一聲義父,他也回應了你,你就是石家人了。但是如今你既已找到了家人,又成了親,想要舊燕歸巢,不能經營牧場。這點心意,就權當是你大柱叔叔的賀禮和贊助吧!今後在家鄉站穩了腳步,有空回來看看我、看看萍兒、也看看你義父。」殷殷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虎兒感動地紅了眼眶,他把金元寶還給勝雪說:「義母,虎兒從小被你和場主收養,若萍有的,你們從來沒少我一份。虎兒早就在心裡把你們當成自己的爹娘了。既然虎兒也是石家人,這錠元寶,能不能權充虎兒認股的股金?日後,虎兒回來時,牧場興旺了,我就是大牧場的合夥人,我可要和你們分紅喔!就是怕義母、義妹嫌我懶,只會撿個現成的便宜,到時候不認我這筆帳。」虎兒故意這樣說,好輕鬆一下氣氛。
勝雪笑:「你要是懶,那牧場裡就沒人敢說自己勤快了!」
又想了一下,還是很擔心,說:「可是你們回大漠,路途遙遠,總是需要現銀。」
「義母不用擔心,盤纏我已經準備好了,就是回大漠以後創業所需的資金,我也準備好了。」
勝雪很驚訝,問:「賢契可是有什麼奇遇?」
「沒有什麼奇遇,只是家母變賣了幾件首飾而已,碰巧買家是熟人,故意估高了價,助我們一臂之力而已。」
「果然是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你杰熙叔叔,不,是你岳父,在天之靈保佑你們到處都有貴人相助。」
勝雪收回了金元寶,說:「就這麼說定了,今後牧場有任何收益,兩成歸你。要是牧場虧損了,你這個股東也得認賠喔!所以我這個乾娘可不許你回到老家,就音訊全無,一定得按時三節書信往來,知道嗎?」
虎兒點點頭,說:「孩兒一定會記住義母的交代。還有孩兒匆促成親的消息,也請義母轉告若萍妹妹,免得~」雖然下了決心要成全萍聚,虎兒仍是心如刀割,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有力氣繼續說:「免得若萍妹妹懸念,請她祝福哥哥,就像哥哥祝福她一樣。」
勝雪很感動,拍著虎兒的肩說:「你這孩子真是善良,你雖然無緣作我的半子,卻成了我的義子。老天這樣的安排,我也感恩。」
想了一會,問:「虎兒,你額吉似乎和我有誤會,是不是乾娘哪裡作的不週到?要不要我~~~」
虎兒欲言又止,心虛的說:「沒有啊!是杰熙叔叔的死給她的衝擊太大,她傷心太過,才有那些不禮貌的話,請夫人不要放在心上。」低著頭,不敢看勝雪。
勝雪看他那樣,知道他有難言之隱,不忍心再逼他。便談些家常瑣事,勸勉他夫妻相處之道。
過了一會兒,虎兒起身告辭。
「你不等若萍回來?」
「不了,我怕若萍回來,她一哭,我就沒勇氣走出牧場大門了。」
「你這孩子也是夠痴的!也好,你先下山去吧!記得先到馬廄裡領一匹馬,這是你義父生前許給你的,你可不許推辭。」
「孩兒拜謝義母!」
虎兒走到了廣場上,那一大捆乾草還在等人來推。他使勁用肩頂著乾草向前滾動,心裡默念著:「若萍,這是虎兒哥哥能幫妳的最後一回啦!妳要勇敢,幫著義母重建牧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