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遊別傳
第十五集
(一)
這一年，郭行恕十五歲了。
郭行恕七歲上，母親送他進了私塾。十來歲時，參加了鎮裡的練武社，社長就是鎮長，小傢伙在裏頭如魚得水的，成天練些五禽戲啊，打打拳啊，倒也快活。
他和母親依著小鎮邊緣住著，他最愛的是幫著母親做梅子酒，一顆顆青梅去蒂、擦拭乾淨，一股腦兒倒進洗淨擦乾的甕中，再倒入冰糖、蜜糖酒，將甕口封存。釀成之後，再加入蜂蜜、山泉水調味，喝起來不甜，梅味很重，很香。母親還懂得在梅酒中調和諸藥，說是可以去風寒、治胃寒。在郭方宏沒來的時候，母子兩人相依為命過著日子，倒也安靜簡單。
這一天，郭行恕和鎮長的兒子打了一場好架。鎮長的兒子李崗和他同年，壯的像頭小熊。
那天李崗擺著自認為很炫的架勢，開口威嚇道︰「我可是練過內家拳的，等會把你打疼了，你可別哭爹喊娘呀，那樣我會瞧不起你的。」接下來，喝喝！秀了好幾分鐘的拳法。
郭行恕等得不耐煩了，喊道︰「李崗好了沒？你那草包樣子，花拳繡腿的。」
「嘿嘿咋樣，我這招叫《降龍伏虎》，你現在跪著給我磕頭還來得及。」
切！郭行恕懶得回話，一騰腳勾倒了李崗，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呢，郭行恕再一拳砸在他面門上，兩管鮮血從鼻孔流出。
李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吼道︰「郭行恕你是小人，偷吃步，你~你竟然偷襲我，這不算，我的招式還沒使出來呢。啊！我的媽！我流血了！」
郭行恕雙臂環胸，笑呵呵的說道︰「怎麼不服氣啊，要不這次先讓你出手。」
「好！你不許耍賴，不許躲開，看我一拳把你打到趴下，」李崗一抹臉，一個翻身站了起來，面帶殺氣，飛奔衝來，一拳打向郭行恕。郭行恕沒敢怠慢，雙腳立樁，膝蓋微彎，重心稍稍下沉，一雙掌包住了李崗的那拳。李崗的拳頭像是被吸住了，他用力想掙開郭行恕的鉗制，可是無論他怎麼用力，卻都無法掙開一分，汗水涔涔而下，太陽穴上的青筋都暴突起來。驀地郭行恕放開了他，他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後跌坐，尾椎正摔到一塊突起的小石上，當場痛的爬不起來，臉色驟然蒼白。
圍觀的孩子們開始騷動，有幾個平日與李崗要好的，伸出手來，想拉他一把，哪知李崗才牽動了一條肌肉，便痛的齜牙裂嘴，再次跌坐，這次再跌，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過後，他的腿沒有知覺了，像兩根木頭梆子連在腰上。他害怕地放聲大哭，嚇得同伴們一哄而散，有幾個機靈的趕緊去李崗家通報。
郭行恕把鎮長兒子李崗打癱的消息迅速地傳遍整個小鎮，母親第一時間就趕去鎮長家探傷，卻被憤怒的鎮長夫人轟出門，再來鎮長家的長工們就橫眉豎目的帶著棍棒在門外叫囂著。第二天一早大門上被潑滿了穢物，母親半逼半求郭行恕躲在家裡不准露臉出聲，自己卻出門去了。
郭行恕悄悄地跟在後面，原來母親是去跪求鎮長的原諒，她足足跪了一早上，鎮長家的人進進出出，都視若無睹。後來鎮長家一個女傭偷偷從側門端了碗水給一整天滴水未進的母親，卻被鎮長發現了，鎮長搶過水，往裡吐了一大口痰，鄙夷地丟在母親面前要她喝下，「喝！你喝下了這水，我就原諒那兔崽子。」
秋妹顫巍巍地端起那碗水，這時郭行恕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叫著搶過那碗，丟得遠遠的。鎮長給了他好一頓痛打，秋妹護著他，身上也著了好幾拳好幾腳。
末了，鎮長打累了，喘著粗氣，秋妹默默遞上一個包裹，鎮長打開一看，就是些小碎銀銅板，悶哼了一聲，把包裹砸回來，進了自家大門。
秋妹默默地撿回散落一地的小碎銀銅板，牽起郭行恕回家去，哪知家早已被砸爛了。門板斜斜的搖晃著，桌椅腳斷的斷，脫牙的脫牙，後院裡的雞鴨生生的被掐斷了脖子。
當夜裡，郭秋妹給郭方宏寫了一封信。
(二)
郭方宏的第三個孩子病了，發高燒、沒胃口、愛哭鬧，孩子的爹一細看慌了神兒，孩子嘴裡竟然起了星星點點的小皰疹！
郭方宏連忙請來村裡的唯一的醫生秦榮。
「這個傳染病也是有尊嚴的，不輕易出來致病，一般夏秋季出山，好發於七歲以下的孩子。一般來說，會先高燒，然後嘴裡起小皰疹，幾天後皰疹破潰，破了孩子疼，當然不想吃喝、流口水、又哭又鬧。」
「秦大夫，這些症狀，不用你說，我都看到了，請你趕緊開藥啊！」
「嗯，治這病宜清熱解毒法，用大青葉板藍根湯加牛樟芝，效果不錯。我鋪子裡有現成熬好的。」
「好，我立刻跟你拿藥去。惠娘，仔細看著孩子，我馬上回來啊。」
「這還用你交代嗎？我是孩子的親娘，再說郭怒、方琳都得過，孩子受罪個十來天就沒事了。」
「嫂子，如果孩子得的是皰疹性咽峽炎，是沒啥大礙。但是有一種手足口病和這病看來雖然很像，症狀就嚴重多了，萬一孩子抵抗力差，轉成心肌炎、肺水腫、腦膜炎等併發症，就很危險囉！重症患兒如果病情發展快，也有夭折的。」
惠娘驚得把孩子緊緊摟在懷裡，問：「我要怎麼小心？」
「孩子一有變化，妳就趕緊來叫我，就是大半夜裡，把大門板拍破了都沒關 係。不過你也別太擔心，這種機會很小的。」
「謝謝秦大夫。」
(三)
郭方宏到了秦榮的鋪子裡，拿了藥，正要往家裡走時，有人把他叫住了。
「郭師傅，郭師傅，袁家鎮來了信了。」
一聽是袁家鎮來的信，郭方宏整個人警覺起來，撕開信封，當街就讀了起來。
一讀完最後一句，他把藥往送信的人手中一塞，說：「順子，麻煩你幫我這藥送回家去，我有要事要趕到袁家鎮去。」
「你要去幾天？嫂子問了，我要怎麼回答？」
「能回來時，我就回來了。」
他折回藥鋪，直衝看診室，一把拉起秦榮，催著：「收好你的診包，快跟我走！」
「要走去哪裡呀？」
「袁家鎮，你快點呀你！」
「好啦，好啦，我在快了，鬼差鎖人都沒你催的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