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一團吵鬧之中,郭行恕連忙脫身,來找寶玉。
「金公子,你樣樣都比我強,可就有一樣不如我。」
「要比武功?還是比文才?」好勝的寶玉一下就從沮喪中活了過來。
「都不比,我要跟你比廚藝。」
「這不公平,我從小沒作過這活。」
「不公平的事多的很,我打九歲就喜歡香香了,我們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哪知半路殺出你這個程咬金,橫刀奪愛。」
「你這個人,膽子挺大的,居然敢對我這麼說話!」
「香香敬我為兄,我就是你的大舅子,我有什麼不敢的。」
寶玉思量這話,挺有意思的,照這樣聽起來香香喜歡的是自己,不是郭行恕。醋意頓時全消,原來看了就眼紅的情敵,這下成了大舅子,怎能不好好巴結!馬上換成笑臉,問:「郭兄敢是有教於小弟?」
「嗯,香香每回大病之後,都要吃翡翠銀魚羹,你上回煮得太難吃了,少不得我這個大舅子得來面授機宜一番。」
「是是,郭兄快請!」寶玉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二)
兩個大男人擠在廚房裡,先把菠菜和水打成漿,再加入玉米粉、蛋白拌勻。再起油鍋至中溫,轉中火把拌勻的菠菜漿慢慢倒入油炸。
郭行恕很有耐心的指導寶玉。
「你要記得油炸過程中要讓油保持活動的狀態,否則翡翠很容易就全部結成塊。然後翡翠起鍋要放入冰塊水中冰鎮,去除多餘的油分,也可以使翡翠更加翠綠。」
「來來來,把干貝撒點米酒拿去蒸。銀魚先用熱油過油再撈出來。」
「現在把雞高湯和芹菜末煮滾,加點柴魚浸泡個四、五分鐘,味道才鮮。」
「好了,現在把芹菜末和柴魚濾掉,留下高湯就好了。」
「把干貝抓成絲,銀魚放高湯裡,加入鹽、冰糖來調味再勾芡,最後加入蛋白攪散,再把翡翠放進來。」
寶玉興奮地大叫:「耶,大功告成!」
郭行恕舀了一大匙鮮紅亮麗的液體到羹中,「這叫畫龍點睛。」
「這是什麼?」
「鎮江醋啊,香香愛吃醋,你不知道?鎮江紅醋味醇厚酸香,跟羹湯最搭了。」
(三)
寶玉給丁香端上了一碗翡翠銀魚羹,她嚐了一口,高興得眼淚都快滴下來了,「對,就是這個味道,這是娘作的味道。是誰教你做的?」
「我天縱英明,哪需要人家教啊?」
「你又來了,很自戀耶!是行恕哥哥教你的對不對?」
「對,我一點小伎倆,都逃不過你的火眼金睛。」
「你這是拐著彎兒,罵我是潑猴啊?」
「不敢不敢,我是寧可學那齊大大聖,情願一輩子都臣服在妳的緊箍咒之下。」
「討厭,你就只會和我貧嘴!」
「郭行恕這人很夠義氣,他還跟我說了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我最愛聽秘密了,快說!」
「他說啊~」
「說什麼?你別吊人家胃口,快說啊你。」
「他說啊!香香愛吃醋,有沒有這回事啊?」
「好啊,你們倆合起來消遣我。」
哈哈,寶玉大樂,換了個正經語氣,「其實他還託我來問一件事。」
「什麼事?」
「他問如果這次被火雲掌打傷的人是他,你也會拚死救他嗎?」
「會!」
「ㄏㄚˊ,我以為我是唯一的!」
「你是唯一的,郭哥哥也是唯一的。情愛不只~不只限於男女啊,可以是父子、母女、手足、朋友、師生。」
「喔,」寶玉有些失望,再細思量話中的語意,可樂了,「你說我是唯一的,男女之愛的唯一!?」
丁香含羞不語,紅霞染上了面頰,含情脈脈的目光向寶玉一瞥。那一霎那,寶玉滿足了!
郭行恕也滿足了,是的,人生有很多面向,每個面向都有個「唯一」值得珍惜守護,他決定明天就去找方琳。他轉身要回自己房間,卻發現一個身影隱在陰暗處,「這人竟能無聲無息地隱了這麼久,也是個高手!」當下催動五成內力,送掌試探。
來人輕輕鬆鬆化去這一掌,往前站了一步,在月光下現形。
「高文奇,是你!」郭行恕認出來人。
他把高文奇引回自己房間,問:「你一直都在旁邊看著?」
文奇苦笑,「是,我一直都在,我一直都在追蹤金公子,不然你以為江大哥怎麼能來的這麼巧?」
「那你為什麼不出手相助?」
「我修習的內力也幫不了金公子。」
「至少你可以幫香香啊,你的內力高過秦叔許多!」
「我擔心香香見了我,心有旁騖,就不能專心救金公子。」
郭行恕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就因為擔心香香可能分心,眼睜睜地看著她油盡燈枯,一步步走向死亡,你怎麼狠的下心呢?」
「如果秦叔真的力有未逮,你們也沒有及時趕到,我還是會救香香的。」
「那張太郎來鬧的時候,你為什麼躲著不出面,你是金牌令主耶,應該能號令江南武林吧?」
「唉,不怕郭兄見笑,現今江南武林自立山頭,不從號令的也很多。張太郎是我姐姐那一派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亮出金牌威嚇弟兄,這會傷了日月會兄弟的情誼,擴大分裂。」
哈哈!郭行恕嘲諷地笑了,「所以在高令主心中,日月會的份量才是最重的。呵呵,我祝福你會務蒸蒸日上。」
面對郭行恕的譏笑,文奇緊抿著唇,神情悲壯,「千千萬萬大漢子民在我心中,份量才是最重的!」
「哈哈,漢人是人,滿人是人,苗民是人,藏民也是人,就連那些藍眼珠的紅毛番也是人。我書讀得少,可還記得孟子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君王可以換,朝代可以換,只有人民不可以換。你們自命為俠義中人,更應該把重心放在讓百姓安居樂業上!」
「郭兄見解精闢,小弟佩服,『日月重光』正是日月會的大願。郭兄武藝超群,如果願意加入我們再造山河~」
「抱歉,我胸無大志,謹遵母命,一生只求做個好人,高令主請回吧!」,開門送客。
「郭兄~」文奇還想再勸進,郭行恕卻已經不想聽了
文奇說服不了郭行恕,只得無奈離去。
「慢,」文奇一腳已經跨出房門,卻讓郭行恕叫了回來,他心中一喜,以為事情有了轉機,沒想到郭行恕要說的卻是:「你之前已經不顧香香的意願,用情義綁架她,把她推向險境,還好金公子全心待她,視她為至寶,這是她應得的福報。現在希望你能尊重她的意願,不要再用恩義困住她!讓她全然按照自己的意願過好以後的日子。」
「否則郭兄又要打我?」
哈哈哈,郭行恕大笑,「如果不是因為怕香香傷心,我真的很想K你。這就是我和你不一樣的地方,她在我心中份量才是最重的。你走吧!」
「人人都怨自己負心,除了江水寒和郭怒,有誰憐惜過自己所受的苦呢!?當年電視台民調不是說有一大批人擁護奇香配嗎?現在怎麼只聽得到王府這些個寶香派發聲呢?」文奇暗嘆,帶著些許的不平和難言的苦衷,再度飄然遠去。
(四)
第二天早上,郭行恕又來探丁香的病。
「香香,你覺得怎麼樣了?要不要我幫你輸點真氣,好得快些?」
「恕哥,謝謝你的心意。我現在已經覺得好多了,再過兩天應該就可以恢復了。唉,為人輸送真氣,真的是很累人的工作。」
「其實我不怕累,怕的是那位又打翻了醋罈子,惹妳生氣。」
丁香莞爾一笑,「哎,他很孩子氣的,如果他有失禮的地方,我替他跟你道歉。」
「幹嘛道歉,我倒挺喜歡金公子的,他是個真性情的人。如果不是怕人笑我攀龍附鳳,我倒願意同他結個金蘭之契。」
「他的確是真情至性,先不說他了,我們這麼久不見,還是來聊聊你吧!恕哥冶金、武功皆大有所成,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苦真是吃了不少,板子也沒少挨,誰叫嚴師出高徒呢!?誒,我誇自己高徒,是不是太臭屁了?」
「怎麼會?恕哥是真有本事,郭伯父對你也是傾囊相授。」
「是啊,他真的教了我很多,我也很感激他,過去是我自己有心結,把自己武裝成刺蝟。他也倔,像頭大豪豬。我們兩個靠的太近了,就會將對方刺得鮮血淋漓。離得太遠了,又覺得冷。不過妳別擔心,我和他已經摸索出適當的距離了。」
「真好,」丁香問,「那恕哥,你原諒尚伯父了嗎?」
「哪那麼容易?他得回去小屋,給我娘守靈,等我在我娘墓前擲筊,我娘說原諒他,我才原諒他。」
丁香笑說:「嗯,伯母一定很高興你們父子能夠一起回去看她。」
丁香從枕邊摸出寶劍,說:「恕哥心結已解,這把寶劍也該物歸原主了!」
郭行恕接過寶劍,想了一會,說:「如果我說這把劍是借妳的呢?」
「借我?」
「嗯,我把劍借給妳,你帶著它保護自己,替天行道。有朝一日,妳要引退了,妳再還我,到那時候我們一起把臂入林,共度那隱居的生活,不是很美嗎?」
「啊?」丁香驚得鉗口結舌,這不是寶玉說過的話嗎!
「逗妳的啦!有那罈陳年老醋在,我哪敢和妳把臂啊?把劍借給妳才是真的,我武功這麼高,我師父更高,我們又與世無爭,這東西只能掛著當擺飾,白白糟蹋了我的心血結晶。如果寶劍能為妳所用,就等於是有半個我在保護妳,也好讓妳忘不了我。」
郭行恕自以為幽默,他不知道那罈醋已經被打翻了,還好他轉得快,不然有人早已衝進來捶他了,雖是這樣,那人還是在心裡罵道:「好個山寨品,居然敢盜用我的台詞!」暫且按下這口氣,留神細聽,山寨品還要說什麼話。
郭行恕從懷中取出木雕天鵝,「就像這隻天鵝,永遠提醒我曾經有妳相伴的日子。」好想哭,但是他忍住了,說:「香香,妳在我心裡永遠有一個位置,妳是我的唯一。但是妳別傻傻地以為妳欠了我什麼,知道嗎?不愛一個人並沒有錯;有心愛的人可以牽掛,更是幸福。」
丁香泫然欲泣,無語凝噎。
郭行恕把寶劍遞還給丁香,說:「千萬別哭,你哭壞了,我會心疼的!」
「可惡的山寨品,居然又盜用香香的台詞,還改了一個字,」寶玉暗罵。
門外有一罈老醋正在飄酸,郭行恕卻渾然不覺,繼續說:「妳有了喜歡的人,我會成全妳、祝福妳!同樣的,我有為人子應盡的責任,如果~有一天我成家了,我會把我的妻子視為唯一,那時我再捨不得,都得讓妳退位變成妹妹。這也是妳所希望的吧?」
丁香淚珠滾落,聲音卻是笑的,「是,這正是我所希望的。當我有幸能拋開恩怨情仇時,我一定親手把劍完璧歸趙,希望那時哥哥夫妻和樂、兒女繞膝,我當姑姑發起紅包時,可是很大方的。」
郭行恕目光晶瑩,裂開嘴笑了,伸出手說:「打勾勾,蓋個章,我們說好的,做不到的是小狗!」
「咳」一聲,寶玉推開門進來,說:「印指為憑是小孩玩意兒,現今你們都大了,這勾就不用打了。」巧妙地移位到丁香床前,隔開郭、香兩人,繼續說,「舅兄若是佳期已定,記得一定要給妹婿我發帖子,我包起紅包,可是比拙荊更大方。」。
丁香聽得寶玉又在宣示主權,輕扯了他的衣袖一下,寶玉回頭,看著她慍怒中夾雜瞋怪的神情,他卻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此時的她真的很可愛。
郭行恕先笑了出來,拱手說:「那愚兄在此就先拜謝賢伉儷囉!」
丁香更無奈了,拖長了聲音說:「行恕哥哥~,怎麼連你也給他帶壞了。」
郭行恕又笑了,說:「這幾日裡看著賢伉儷鶼鰈情深,恩愛更甚孟梁,真是令人羨慕。愚兄就不打擾賢伉儷談心了,先告退了!」
寶玉看著郭行恕推門而去,轉身對香香說:「妳先坐起來,讓個位置,我要上床。」
「上床?」丁香簡直嚇傻了,緊緊抓住棉被護住全身,問:「你~你你~你要做什麼?」
「替妳運功補氣啊!」看著她緊張的神情,他更想笑了。
「不不不,不用了,我已經好很多了。」
「香~香~,我們都是什麼關係啦,妳還跟我客氣什麼?」
「我們~我們哪有~什麼關係?」丁香急了。
「誒,我都讓你看光了,還沒有關係啊?男人也是有名節的耶!」
丁香更急了,講話都結巴起來,「那個~我是一時情急才~,唉呀,人家那時是擔心你才~,你~你真是有夠討厭的。」
「呦,這樣就叫討厭啦,只怕以後還有叫你更討厭的。」
「人家捨命救你,你還這樣消遣我,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救你了,活該你受那火燎炙燒之苦。」
「火燎炙燒之苦我是受不了,可是你更捨不得吧?」
「你~討厭啦,有時候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你沒辦法,我有辦法。來,我現在上床~」
「你~你~上床要幹嘛啦?」
「替妳運功補氣啊!我剛不是說過了,我看妳不是緊張到糊塗了,就是想歪了。妳以自身的修為替我續命,現在我精氣充沛,自當湧泉以報。這樣我們就真的是『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
寶玉說的開心,還自唱起了元•管道昇《我儂詞》:「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起打破,用水調合,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丁香被逗得眼淚都笑出來了。
兩老本欲來給寶玉請安,卻見周清正在院門守衛,周清給兩老使了眼色,輕聲道:「公子在香香姑娘房裡。」
劉老還想往前走,紀老忙拉住他,問:「公子在香香姑娘房裡,你怎麼能進去呢?」
劉老回:「我去看看啊!」
紀老說:「上回不是教過你了嗎?要是真看見了什麼,要殺頭的!你還是就站在這兒聽,公子的歌聲清揚激越,真是好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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