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榮見到丁香很高興,「呵呵,真是女大十八變,越來越漂亮了。」
「哪裡,秦叔才保養的好呢,比我小時候看到的您更年輕。」
「呵呵,小丫頭嘴巴就是甜。」
「秦叔,恕哥好像病了,您醫術精湛,能不能給他治治啊?」
「難喔!」
「怎麼?恕哥的病很難醫?」
「是很難醫,不過有妳來作藥引子,這病就好醫了。」
「我?我又不是藥,怎麼能治病呢?」
「我自有我的道理。小丫頭,秦叔有件事要問妳。」
「秦叔請問。」
「秦揚怎麼死的?」
「秦揚,江南第一快劍?」
丁香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但是她一向敢做敢當,當下就承認了, 「是我在破廟裡殺了他。」
「嗯,妳很誠實,我也實話告訴妳,我是秦揚的堂叔。」
「這麼巧,」丁香很驚訝,人死不能復生,只好請求家屬原諒了, 「晚輩不知,請前輩見諒。」
「妳放心,我不是要報仇。秦揚是獎金獵人,為錢賣命,俗話說菜蟲吃菜菜下死,殺人者人恆殺之。他選擇了這職業,就得承擔這份風險。」
「多謝秦叔的體諒,那為何秦叔還要給恕哥吞毒藥,逼迫晚輩到此?」
「啥?我給小恕吞毒藥,這誰造的謠?」
「是趙石樵老前輩說您用草烏頭作藥。」
「趙石樵那傢伙在藥理上學藝不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烏頭毒性峻烈,一箭封喉。生烏頭榨出的汁或煎出的汁叫射罔,將射罔塗抹在兵器上,足以致人死命。著名的典故『關公刮骨療毒』療的就是烏頭的毒。在北宋的時候,烏頭還被用來製作毒氣彈呢!」
「那秦叔您還~」
「小丫頭別急,我還有下文嘛。有一副對聯『烏啄烏頭烏頭醉﹔雞扒雞冠雞冠搖』,這故事聽過沒有?」
丁香搖頭。
「從前有個大夫白日裡曬草藥,其中就有草烏頭。一隻烏鴉來尋食,啄了幾口草烏頭,垂著頭東倒西歪,好像喝醉了酒一般。一個秀才路過,見此情景,吟出上聯:『烏啄烏頭烏頭醉』。他想再配個下聯,但想來想去,總是不妥當。有一天,他到園子裡去,忽見一隻大公雞在雞冠花上扒來扒去,雞冠花和雞的冠都搖個不停,觸動文思,當即對出下聯:『雞扒雞冠雞冠搖』。」
「這對聯是很有趣,可是跟恕哥有什麼關係呢?」
「妳這丫頭打小就很聰明,怎麼今兒突然變笨啦?」
「我本來就笨嘛!」
「妳還真是笨,從這個對聯可以看出,烏頭除了毒性,還有局部麻醉的作用,華佗發明的麻沸散中就含有這種成分。」
「真的啊?」
「嗯,據說華佗當年行醫,有一些病人,針藥無效,一定要用刀割去病灶,但是剜肉的那份疼啊!華佗為此整天琢磨著如何減輕病人痛苦。有一天,華佗出外採藥,遇見一位獵人,中暑昏倒。華佗救了他,獵人非常感激他。
一天,獵人打了一隻猛虎,給華佗送了些虎肉。
華佗問:『老虎十分凶惡,擒虎可不容易啊!』
獵人說,『我有一種麻藥箭,老虎中了我的麻藥箭就不會動了。』
華佗忙問那麻藥箭是什麼方子製成的。
獵人說,『很簡單,都是些不花錢的草藥,有草烏頭、曼陀羅子(即洋金花子)、天南星,把藥汁煎好,塗在箭頭上就行了。』
華佗照著獵人的方子,實驗出最好的比例,用酒泡製再加蒸沸,借酒的升發之力,引藥上行至大腦,使大腦失去知覺,達到麻醉作用。因為該藥酒乃蒸沸而成,就把這麻藥叫『麻沸散』。」
「然後秦叔又把麻沸散再加以改良製成丸藥。秦叔醫術可比華陀再世、扁鵲復生。」
秦榮很得意,「丸藥比湯藥攜帶方便嘛,事實上我給小恕吃的只是強烈的止痛藥而已,他吃多了成癮,藥沒了,他出現戒斷症狀,看起來像中毒。」
「可是方琳說您親口對她說恕哥身上有毒。」
「妳真不知道小恕中的是什麼毒嗎?」
「真不知道。」
「小恕中的是情毒。我讓方琳引妳來,最大的原因,就是要解去小恕的情毒。香香,你既對小恕無心,何不搓合他和方琳呢?」
「我當然樂見他們得成比目,可是感情不是湯圓,可以任人搓圓搓扁。」
「妳說的也對,總歸有緣也要有分。」
「秦叔邀我到此,還有其他原因嗎?」
「我有一事討教,希望妳不要推辭隱瞞。」
「秦叔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但言無妨。」
「秦揚雖然不爭氣,我對他的劍法是有信心的。妳要殺他,用的劍招必然是『長虹貫日』,對不對?」
「想不到秦叔對鍾家祖傳劍法如此熟悉!晚輩失敬了。」
「好說好說,我年輕時對各家劍法小有研究,也見過不少名家對陣,獨獨沒有看過『長虹貫日』。不知妳可願賜教?」
「這~」丁香顯得很為難。
「怎麼,賢姪女不肯賞臉?」
「秦叔,晚輩不敢相瞞,『長虹貫日』是玉石俱焚,兩敗俱傷的打法。」
「可是我看妳活得好好的,也沒聽說妳受傷啊。」
「當日在破廟裡,我是用恕哥送我的那把劍,剖開了秦揚的劍,這是取巧的方法。」
「原來如此,但我這人就是死心眼,還是想領教一下,就權充是賢姪女報答我昔日救命之恩。」
「前輩既然這麼說,丁香只能從命,只是這次晚輩不能在兵器上佔前輩的便宜,願藉寶劍一用。」
「小事一樁。」秦榮從內室裡拿出兩把劍,「賢姪女可以任選一把。」
丁香挑了靠近自己的那把,高手對招就此展開。
秦榮果然對鍾家劍法有過研究,丁香幾次出招,都讓他輕易地避開了。兩人鬥劍,越鬥越快,最後丁香跳出決鬥圈之外,騰飛起來,一聲嬌喝「長虹貫日」,氣勢陡增,手中長劍如江河傾洩般的施展開來。
「好,」秦榮喝了一聲采,突見得銀芒一閃,長劍已然殺到。他趕緊挺劍出護住上盤。一招乍出,人影已杳,他來不及撤招,已感到身後勁風壓體,他無暇思索,身形半旋就是一招「回頭望月」,同時斜飄兩步,退至牆邊。誰知那道劍光如影隨形黏了上來,他駭然變色,避無可避,挺劍向前,想拚退對手,依他的想法,這一劍再不濟,也能撥去對方手中之劍。噗嗤長劍毫無滯澀,直接穿透了丁香的肩窩。
「你…你為什麼突然撤劍?這樣勝了你,又有什麼意義?」秦榮含淚斥責著。
丁香慘笑:「退避三舍的故事,秦叔還記得嗎?晚輩今天終於圓了一劍之讓這個誓言。」
秦榮佩服,「妳果然有丁家人的風骨,重情重義。」
丁香信守了自己的諾言,這個慘劇卻嚇壞了寶玉,原來武林人、武林事,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事。他暗自決定今後寧可惹得丁香不開心,也得跟蹤她去赴武林約。
(二)
丁香躺在床上發燒的難受,燒退又來,來又退,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
寶玉著急的六神無主,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天她囈語著:「娘,我要吃翡翠銀魚羹…」再堅強樂觀的人,病的重了,總是哭著找媽媽。
「好好,馬上來,馬上就來喔。」
寶玉喚來周清,命令:「小周,你去廚房做碗翡翠銀魚羹來。」
小周面有難色,「啟稟小王爺,屬下不會做翡翠銀魚羹。」
「什麼?你連這也不會?」
「在軍中,都是吃大鍋飯;在府裡,有廚娘做飯。屬下從來沒下過廚,連火也沒生過。不然我們可以去拜託方琳姑娘。」
郭行恕聽到了這事,掙扎著要起身為丁香作翡翠銀魚羹。
寶玉猛然想起丁香稱讚他的話,「有啊,行恕哥哥就做得一手好菜,我最愛他作的翡翠銀魚羹了,跟我娘作的味道一模一樣。」心裡很不是滋味,他絕不能讓郭行恕比了下去。
寶玉堅決地辭謝了郭行恕的好意,跟方琳問清楚了翡翠銀魚羹的作法,先去買新鮮銀魚,又到菜園子拔菜,忙和了大半天,光是生火,就把他嗆的眼淚鼻涕直流。再來洗菜、切菜、熬高湯、調羹,七手八腳做出了一大碗公,趕緊分裝了一小碗給丁香送去。
丁香只嚐了一口,人就整個清醒了。
寶玉趕緊問:「怎麼樣?好吃嗎?」
「這羹湯好油喔,翡翠也沒味道,這是誰做的?」
「不好吃啊?」寶玉有點失望。
丁香見狀,問:「這該不是你做的吧?」
「是我做的,沒關係,一回生、兩回熟,下次一定會更好。」
「你做的?」丁香仍然將信就疑。
「是真的,把菠菜汁倒入油鍋的時候,那油都噴濺起來,你看我臉上手上都被燙了好幾個包。」
丁香審視著這些燙傷,心裡很感動,幸福該是藏在每日柴米油鹽醬醋茶中的一點一滴裡,等待有情人來細細品嚐。
她接過碗,把那一碗羹湯笑中帶淚的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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