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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郭行恕一路尾隨著丁香，幾度欲現身與她相認，卻都忍住了。丁香與高文奇在酒樓裡的親密舉止，他一一看在眼裡，了然於心，只是他還有一個承諾要還。
他趁著丁香去看戲時，到悅來客棧問清了高文奇長租的套房所在，悄悄潛入，把寶劍放在桌上，畫了一隻似鴨似鵝的圖記，「祝福妳了，香香，」郭行恕在心裡默禱。
他退出房外，轉身要走時，卻叫人攔住了，那人竟是高文奇。原來高文奇在客棧裡，早就注意到他，卻隱而不發，想來個出奇不意，所以一結束和甘老的談話後，就在這裡守株待兔。
「兄臺，是友不是敵，請先報上名號來。」
儘管很驚訝，郭行恕仍然不露聲色，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文奇往前站了一步，試圖給對方更大的壓迫感，「在酒樓時，我就注意到你了，你一路跟蹤香香到了這裡，到底是何意圖？」
「我沒有惡意，不過是效法季札掛劍，君子一諾而已。」
「什麼諾言？」
「送她一把好劍！」
「你~你是郭行恕，郭兄。」
「你知道我？」
「嗯，香香常常提起你，她說有一天你一定會來看她。」
「她~她果然沒有忘記我，她果然相信我，」那一刻，郭行恕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不過，我知道郭兄的大名，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郭方宏，郭師傅，是你的母舅，也是你的恩師。」
「他是我外公的養子，不是我師傅。」
文奇不太理解郭行恕為什麼這麼說，但是他現在不想在稱謂上糾纏。他問：「郭兄可知道令舅在日月會的地位？」
「知道，他幫你們籌辦刀槍武器。」郭行恕沒有說的是這件事他從來不肯也不想參與。
「聽郭師傅說郭兄已經學得一手冶金絕活，也練就一身好武藝。小弟斗膽想幫郭兄做個引薦人。」
「你要讓我加入日月會？你可知道我生父是誰？」
「郭伯母本是良家室女，被強人所擄，…」
郭行恕臉色倏地變紅，又轉為青白，死死瞪著文奇，劍眉倒豎，虎目圓睜，滿面含煞，「高文奇，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論斷我父母的事？」
文奇沒想到郭行恕反應如此激烈，連忙道歉，「郭兄，小弟一時失言…」
(原來有關郭行恕的身世，高文奇都是從郭方宏那兒聽來的。郭方宏為了保全郭政和秋妹的名聲，所以對外一律聲稱秋妹是被奸人挾持，身不由己。但是鴨蛋再密也有縫，跟郭家交往久深的人，心裡都有底，只是顧全郭家的名譽，都不說破。文奇和郭家素無淵源，自然不知。)
郭行恕沒有耐性等他說完，直接打斷他，「我只是個打鐵匠，什麼救國濟民的，我不懂，也沒興趣。倒是聽你說話的口氣，你在日月會應該算是個人物嘛！」
「蒙兄弟厚愛，推舉我為下屆令主。」話一出口，文奇被自己嚇了一跳，「怎麼今夜我會對一個陌生人如此坦白呢？難道是就為了他是香香的朋友？」
郭行恕更是被文奇的坦白所驚，心想「這人倒不失為是胸懷坦蕩的磊落之士，香香的眼光果然不差，」他打量著文奇，再想「我與香香雖是總角之交，總是我自己一廂情願居多，論家世論出身，我是遠遠比不上這位貴公子的。何況我還是漢奸的後代呢!」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郭行恕收拾了情緒，鄭重地問文奇：「高公子，你有多愛香香？」
文奇立刻回答：「如果香香開口要，我可以把我的命都給她！」
郭行恕罵：「花言巧語！香香又不是孫二娘，要你的命作人肉包子啊？再說香香的個性，是能入我心者，我待以至寶，全心全意地付出自己，寧可苦自己，也不讓別人難過。你說那話根本就沒有意義！」
「那我應該要怎麼說？」
「說她在你心中，份量比你自己還重，超越你的家族、你的名聲、你的事業、你的會眾！」
「我~」文奇遲疑著，還在思量怎麼回答呢，郭行恕就一聲低喝，凝化內力，貫通右手，一拳轟出，如同暴雷一般，將造景石劈裂了一條大縫。
郭行恕收拳，對文奇說：「我不懷疑你對香香的愛，我也明白男人的心，像多寶格一樣，這格藏著兒女私情，那格放著兄弟情義，這層又是事業，那層又是親情。我只要求你永遠不要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你若違誓，有如此石！」
(二)
那一夜，丁香見到寶劍時，怨著文奇：「你怎麼不留下他呢？他有留下什麼話嗎？」眼淚毫無預兆的滾落。
「他說~」
「他說什麼？你快說啊！」
「他說祝福我們百年好合、永浴愛河、珠聯璧合、天作之合、琴瑟賡和、天緣巧合，還有還有~」文奇邊說邊把她抱了個滿懷。
她一把推開文奇，抹了抹眼淚，嘴巴嘟的老高，嗔道：「你就會跟我貧嘴，」心中卻是甜蜜蜜的。
(三)
郭行恕在杭州城裡，漫無目的地走著，從黑夜走到黎明，從黎明走到正午，終於身體的疲累壓過了心理的失落感，他精疲力竭地臥倒在一戶高宅深院的台階上。門房可憐這個路倒漢，給了他幾顆包子和飲水，他稍稍恢復了力氣，聽見轎伕們吆喝著要送老夫人去戲園子看戲。
他起了身，也去了戲園子看戲，看的是新編大戲《歸越情》，不該選這戲的，這戲悲的太悲，那些怨與恨，是悲劇核心的美感，更讓人心寒。西施這樣傾國傾城的女子為了家國政治，被迫放棄個人身體的自主權，淪為玩物。被男人們的權謀榮辱、妒恨猜疑左右於股掌間，無從反抗，只能被動承受。
散戲了，郭行恕卻釘在座位上久久不能起身，心驚，「高文奇，下一屆日月會的令主！這樣的身分，就如同錢塘大潮凶險的波濤，他周遭有多少人會瞬間淪為波臣？」
西施的悲劇讓郭行恕決定要回到打鐵舖去，他要學會郭方宏所有的武功，不，他要青出於藍，才能保護丁香。不知怎地，或許是導因於文奇那一瞬間的不乾脆，他就是不相信文奇能保護丁香。
「捨情取義非我願，君命既出難抗爭。」有一天文奇也會做出跟范蠡一樣的取捨嗎？
(四)
文奇陪著丁香又暢遊了一天之後，終於倦鳥歸巢，回到高府。侍候老夫人的嬤嬤連忙來報告，「老夫人在房裡哭了好半天了，連晚飯也沒吃。」
「是不是姐姐又闖禍了？」
「應該不是吧？大小姐上江寧總督府給乾娘拜壽，還沒回來呢。」
「那會是什麼事呢？」
「不知道，看完戲回來就這樣了。」
「老夫人今天看的什麼戲？」
「連看了兩折《八大錘》、《王佐斷臂》。」
「《斷臂說書》？陸文龍與王佐？」
(五)
高老夫人孤燈獨坐，心事是由王佐掛圖說書，陸文龍歸宋而起的。
「會不會有一天，也有王佐這樣的忠臣，也去獻圖，也讓我的嬌兒認祖歸宗呢？」
文奇出生的時候，全家歡天喜地，直說是麒麟送子來了。
高元龍大筆一揮在紅紙上寫下了新生兒的姓名「高文奇」，他的妻詫異的問他，「不是說好要紀念北宋名相韓琦嗎？」
高元龍定定的看著她，回：「寶玉已去，就只能是個『奇』字。」
她知道丈夫一直沒有原諒她，他彌留之際，口不能言，索要紙筆，歪歪斜斜地在紙上寫下「文奇」，那「奇」字旁有一撇濃墨，他看著她的眼神如此哀切。
高老夫人憶起那一年，她的夫才二十三歲，就榮登進士一甲第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編修，入直南書房，常伴君側，被視為政壇明日之星。
三年之後，她滿心幸福的期待著兩人第一個孩子的降生，幸福中她還有些憂慮。
她問她的夫：「萬一這胎是個女孩怎麼辦？」
他爽朗的大笑，「女孩好，女孩金貴！像我上頭的五個姊姊，個個嫁的都好，又旺夫家又顧娘家，多好！我小時候可是家裡的小霸王，一不如意，摔盆砸碗的。六歲時，有一回我打了個小廝。小姐姐看到了，發狠連打了我好幾下，我挨了揍就爆氣的嚎啕大哭。」
「婆婆沒阻止小姐姐嗎？」
「沒有，我娘安靜的在一旁聽沒有干預。」
「聽什麼啊？」
「那時小姐姐姊姊有條不紊教訓我『姐姐打你，你疼嗎？疼！你打小佑，小佑疼嗎？疼！那你為什麼還打小佑？
你剛才用棍子打小佑那麼多下，小佑都没哭，我就打你三下，你就哭啦？
平日裡你要是親姐姐，姐姐也會親你。
昨兒你分小佑一塊糕餅，小佑今兒就把他家園子裡最好吃的梨摘來給你。
你打別人，別人也會打你；你幫助别人，别人也會幫助你。
你對別人怎麼樣，別人就會對你怎麼樣！」
「哇，小姐姐那年才八歲大，真是超齡的成熟，教會弟弟什麼叫將心比心。」
「對啊，所以娘最後豎起大拇指稱讚小姐姐，讓我去抱抱姐姐，還給小佑賠罪。」
「婆婆真是個好典範。」
「是啊，我們家家教好嘛！所以生男生女都是寶，先生女兒再生兒子，先開花再結果，更好！」
追憶往昔夫妻間的尋常談話，高老夫人既感傷又感歎，「只是將心比心這一套終是擋不住朝堂上的傾軋排擠。」
孩子出生的前兩年，僉都御史郭琇上《參河臣疏》，彈劾河道總督靳輔、戶部尚書佛倫，接著又以《糾大臣疏》彈劾明珠、余國柱「植黨類以樹私，竊威福以惑眾」，不久升任左都御史。次年又上《參近臣疏》，彈劾少詹事高澹人、原任右都御史王鴻緒、給事中何楷、修撰高元龍、編修王頊齡等欺君滅法，植黨營私。
真是冤哪，當時郭琇彈劾高澹人，辭連高元龍，稱其與高澹人結為叔姪，招納賄賂，康熙帝命其與高澹人等並休致。
還好怡親王爺仗義執言，幫元龍上疏奏辯：「若果元龍交結澹人，何以澹人反稱元龍為叔？高家族譜炳然，兩人確為遠房族親，不是刻意攀交。」高元龍的不白之冤才得以昭雪，皇上不但讓他恢復職位，還累升至侍讀學士。
從這件事情裡，年輕的高氏夫妻學到了一課，那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清人未入關前，在努爾哈赤時期推行八和碩貝勒共議國政制度。重大國事必須得到八人的一致通過方可施行，甚至有廢立汗的權力，汗若「不納諫，不遵道，可更擇有德者立之」。皇太極即位後，削弱了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權力，強化皇權。順治以後，帶有決策色彩的南書房、軍機處等機構先後建立，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權力日趨衰落。但是王爺們依然享有極其尊貴的地位，即使是漢人正一品大臣，見了王爺貝勒都得恭敬執禮，王爺貝勒們連哼個聲、回個禮的義務都沒有。若是能謀個王爺當靠山，不但能叫那些爛舌根的小人投鼠忌器，推行政事上，也順利的多。
於是一部分出於感激之情，一部分是希望仕途之路上能有個強壯的臂膀來攙扶，夫妻倆和怡親王府越走越近，巧的是這場風波過了以後，高夫人和怡親王王妃先後懷上了孩子，兩個孕婦，更有話聊。怡親王王妃年長高夫人一整輪，對離鄉背井的高夫人更是照顧，滿漢不同出身的兩個人居然成了閨密，情同姊妹。
就是這樣的情分加上滿門的性命讓高夫人在那個雨夜做了不得已的決定。
那天年輕的高夫人好滿足地看著當天子時出生的嬌兒，孩子足足有八斤八兩重呢。臉頰紅潤，廣額大耳，看來真有福氣。年輕的母親捨不得孩子，堅持要帶着孩子睡。這會兒嬰兒剛喝了兩口母奶，又睡著了。看著恬靜入眠的兒子，年輕的母親心中無比驕傲幸福滿足。她忖想著在廣西放賑的丈夫收到報喜的家書時，會有多麼開心啊！
在喜悅中，貴客臨門了！
這天懷胎八月的怡親王王妃心血來潮的到潭柘寺祈福，回程時天氣突然變天了，眼見大雨不止，山路泥濘，回北京城還有八十華里路，心裡正發愁呢，王妃靈光一閃想起好姊妹正在寶珠峰山坳的別墅裡待產呢，當即指示轎夫往高家產業而來。
王妃看到了新生的嬰兒，心裡真是歡喜，連聲讚道：「這孩子長得真有福氣，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長大了一定不得了。」
王妃開心地欣賞著新生兒，不自覺的撫著圓挺的孕肚，羨慕的說：「妹妹好福氣呢，頭胎就是兒子！」
高夫人笑說:「福晉才好福氣呢，聖上倚重王爺如股肱，祭天秋狩，王爺都代為監國，這份榮寵，位極人臣。福晉和王爺夫妻和睦，更是好福氣。」
王妃笑中有掩不住的驕傲，畢竟妻以夫榮嘛。「只是~」王妃忽然皺起眉頭嘆道，「王爺和我子息克乏，我都三十多了，好不容易才懷上這一個，還不知是男是女。」
高夫人安慰道：「王爺和福晉都是積德有福之人，一定能天降石麟，德門生輝。就算是個郡主，也是好的。外子常說生男生女都是寶，先生女兒再生兒子，先開花再結果，更好！」
王妃仍然不能釋懷，「我朝禮制，王爺可以納正側福晉各一人，庶福晉四人，其他不記名的格格們完全不設限。王府雖然比不上後宮三千佳麗，比起民間的三妻四妾，也有數倍之多，可不管是男是女，就沒有半個妻妾能平安生下來。我有種預感我肚裡這個大概就是王爺唯一的子嗣了！」
高夫人還想再安慰兩句，鬱悶的王妃突然不等侍女來攙扶，逕自起了身，哎喲！厚底的花盆鞋讓她扭了腳，她痛苦的跌坐在地。侍女嚇壞了，連忙把她扶起來。
午夜時分，王妃突然感覺到大胎動，肚裡的寶寶來了次大轉身，ㄅㄛ的一聲~下體有止不住溫溫的水流出來。
幸好穩婆還在高家照顧高夫人和新生兒，臨危不亂的接生了一個小女嬰。
王妃看到早產的女兒，那般瘦弱，眼淚撲簌簌得落了下來，那小嬰兒聽了媽媽的哭聲，心中受了感應，登也哭了起來
「格格長的真漂亮，生男生女都是緣分。王爺一定很開心，福晉何必為難自己？」高夫人強安慰了王妃幾句，結果福晉依然是哭哭啼啼 ...
快到天明時，哭乾了淚的福晉看著軟綿綿、皺巴巴的女兒，一點也沒有為人母的喜悅。她把心一橫，請來了高夫人，半哀求半威脅的逼她同意「偷龍轉鳳」之計。
「我聽說元龍在廣西私開官倉，把軍糧拿來放賑…」
「元龍是奉旨放賑，借用軍糧是權宜之計…」
「胡說！我朝律例，軍糧乃是專糧專用，就是總督也不得擅權，元龍是膽大妄為，論律當抄沒身家，斬！」
高夫人驚嚇至極，抖抖索索。
雞鳴時，兩個母親交換了孩子，突然福晉雙膝一軟跪下，含淚道：「妹妹，今天是姊姊占了妳的便宜。妳還年輕，還能多生多育。這個孩子命苦，還望妳好生看顧。」
高夫人噙著眼淚說：「這個孩子是金枝玉葉，妹妹一定把她視為至寶，絕對不敢打罵。男孩子大了會皮，還望姊姊耐心教導。」
幾個月後，丈夫回來了，沒有責備，只是火速地把新生兒命名為玉葉，連同奶媽送回鹽官老家撫養。
思憶至此，高老夫人早已淚流滿面。
這時文奇進來了，憂傷的高老夫人在兒子關心言語的追問下，再也藏不住心底的那個秘密。
文奇很震驚，也有點懂了，他懂了為什麼父母總是對蠻橫的姊姊如此縱容，縱容之餘，彷彿還害怕著什麼。
文奇想起了父親，父親之於文奇，一直是個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的道德先生。文奇剛滿周歲就和母親一起被父親送回鹽官老家，他所認識的父親是眾人口中的父親，他崇拜著父親，卻幾乎沒見過他。文奇的童年是在母親母兼父職的情況下度過，少年的文奇有些迷亂，他渴望著父親來引導他度過生命的狂飆期，可是父親遠在北京。
還好父親的忘年友甘立合填補了這個缺憾，甘立合為他禮聘各家名師，授他武功，還帶著他遊歷江南，與英雄豪傑論交，讓他眼界大開。甘立合於他，似友似師，比父親還親。
文奇十四歲時，父親被解職歸里，父子倆才有了真正相處的時光。只是那時的父親終日鬱鬱不得志，文奇為他心疼，為他不平，卻始終走不進父親的世界。然後有一天，少年文奇遊獵時，拾獲了一匹還沒斷奶的小狼，父親要他把牠扔回山野裡，讓牠自生自滅。少年文奇不肯，把牠藏在莊園裡，逼迫剛生產完的母狗哺育牠。日復一日，小狼長大了，牠的嚎叫聲讓莊園裡的家禽家畜騷動奔跑，牠的氣味讓馬牛不安焦躁。
小狼遵循著狩獵的本能，先是咬死了幾隻雞，後來咬傷了牛，當年哺育牠的母狗新生的一窩小狗也被咬死了。小狼成了莊園動物的煞星。
父親把兒子叫來，淡淡的對他說了幾句古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戎狄志態，不與華同。」讓他把小狼趕回山野去。
文奇不太懂一隻小狼而已，何以惹來父親「黨同伐異」的夷夏觀念，文奇不太贊同父親這種種族歧視的心態。
父親對他說：「我年輕時，宵衣旰食，以救民於倒懸為己任，滿心以為當世天子雖是異族，受天之命，必當心懷萬民，不分滿漢。前兩年廣西大旱，路有餓殍，那些旗兵軍糧多到長蟲，我前去商請借糧不成，災民絕望之下，半夜裡去盜糧，居然全被當場擊斃。那些滿人軍官還把他們安上謀逆罪名，縱火屠村，逼的年輕力壯的入草為寇，簡直是官逼民反。我上書為民請命，卻反落得朝廷翻出舊帳來算。現今我們高家三份家產倒有兩份賠給了朝廷，這也不足惜。只是那些災民的苦境…」
父親的話語澆熄了文奇仕進之心，父親抑鬱而終之後，他常常想著父子這段對話，那些異族是該把他們趕回老家去，如此人畜均安，才是天命。
幾個月以後，當神威大將軍的英勇事蹟傳到江南時，高文奇把這秘密告訴了和高家淵源頗深的甘立合。甘立合靈光乍現，一個點子成形，鋪就了日後兩男一女坎坷的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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