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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寶玉逃過了指婚的惡夢，卻還是逃不過送上門的禮物。畢竟從古到今，能把皇帝送來的女人，成功往回推的，只有那位以吃醋名留青史的房玄齡夫人。十五歲的他，可還沒有這麼一位任性剛烈的金夫人。
那天夜裡，寶玉一進房間，只見一個娉婷婀娜的侍女從他的被窩裡鑽出來，一見他進來，連忙行禮嬌聲道︰「被褥已經暖好，請小王爺就寢。」說完便再施一禮，安靜地等待著。
寶玉問：「妳是新來的嗎？」
「是，我是來為小王爺侍寢的。」
寶玉點點頭鬆去外衣，侍女接過。
正要閉眼時，寶玉卻聞到少女體香，張眼一看，只見那侍女側著身，身上只著白色薄衫，一頭烏雲般的秀髮散在頸背，手指解開腰邊綁帶，緩緩脫下上衫。 脫到一半時，發現他在看她，一對烏瞳淡淡瞄過來，她揚起唇，轉身面對他，慢條斯理地褪下薄衫，拉開頸後的結，紫金色肚兜跟著落下。
寶玉俊龐霎時漲紅了，驚坐起來，拉住被子護著自己，害怕地說：「妳~妳把衣服穿上，出去，快出去，不然我要叫人囉！」
那侍女輕聲笑了，她走近床邊，低語「小王爺這樣真可愛。別怕！凡事都有第一次的，」她伸出雙手要替他寬衣。
「啊~」寶玉嚇的一把推開她，跳下床，打開門便奪門而出，卻被絆倒了，絆倒他的是一個跪坐在簷廊上的老嬷嬤。
老嬷嬤也很驚訝，問：「小王爺，這麼快就完事了？」
寶玉揉揉被摔痛的膝蓋，反問：「她~裏頭那個是~是妳帶來的？」還等不及老嬷嬤回答，他半命令半哀求的說：「把她帶走，快！快把她帶走！」
老嬷嬤問：「敢情是春香不中小王爺的意？沒關係，」一拍手，七個風姿綽約的侍女迎面走來，寶玉再次驚得目瞪口呆。
「她們都是來給小王爺侍寢的，小王爺可以任挑一位，或者~」老嬷嬤小心翼翼的問：「小王爺通通都要？」
「不要，不要，我通通不要，妳快點把她們都帶走！再囉嗦，小心我砍了妳！」
在寶玉的堅持下，女孩們終於被老嬷嬤領走了，春香臨走前，還給了寶玉一個哀怨的眼神，叫他打了一個寒顫。
接下來的夜，寶玉躺在張懸著淡藍色薄紗帷帳的紅木床架上，枕著攢著金線的青花緞面軟枕，回想起方才的場景，喃喃道︰「這是怎麼回事啊？~」
不知不覺，他閉上眼睛沉沉的睡去，在夢中，他彷彿化身為納蘭容若，一生摯愛的三個女人---青梅竹馬的表妹、鶼鰈情深的元配、紅粉知己的沈宛，踩著月光一同向他走來，行到眼前，三人的身影交錯重疊，分開又重疊，終於幻化成一個女子，嫋嫋盈盈，羽衣蹁躚。
四更天的梆子聲，讓他從睡夢中倏然驚醒，「多情自古空餘恨，由來好夢最易醒，」他惋惜地回想著翩若驚鴻的佳人，她的面貌已不復記憶，南宋·王十朋《點絳唇》的詩句「落木蕭蕭，琉璃葉下瓊葩吐。素香柔樹。雅稱幽人趣。無意爭先，梅蕊休相妒。含春雨，結愁千緒。似憶江南主。」卻在耳邊縈繞不去。
(二)
第二天早上，怡親王福晉聽完老嬤嬤的報告，淡淡的回：「知道了。」
老嬤嬤退出後，福晉心想著，「第一次嘛，總是青澀些。」
「第二次嘛!」
「第二次沒成功，再來第三次嘛!」
一個月以後，福晉終於忍不住了，她向丈夫抱怨著，「我說王爺，寶玉可是我們唯一的兒子，你這個阿瑪不關心他，我這個額娘可擔心了。」
「妳擔心什麼呀？食色性也。這種事不用人教，長大了自己就會啦！」
「可是寶玉已經不小啦，他這樣正常嗎 ？」
「別擔心啦，」怡親王試著安撫妻子，「每個孩子發育的時間不同，成長步伐也不一樣，等他發育成熟了，閨房敦倫，自有其樂！」
「是這樣嗎？」福晉還是懷疑。
怡親王繼續再勸，說：「孔子在《論語》裡說：『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這種事開始得太早，不見得好。薩厚安還在兵部裡等我議事，我要回來晚了，妳先休息吧！」語畢，喚來侍女為他更衣，逕自出府去了。
福晉無人可以分擔煩惱，越想越擔心，「看寶玉這孩子面白鬚淨的，該不會是個天閹吧？還是有什麼隱疾？該不是會斷袖分桃的故事嗎？哎喲，佛祖菩薩保佑！」
福晉不敢再想，她決定該是和兒子聊聊的時候了。
她不讓侍女通報，逕自進了書房。
「寶玉，在用功啊？」她慈愛的問。
寶玉見了母親，非常歡喜，連忙放下書本，笑著道：「額娘有事吩咐兒子，差人來叫就是，何必自己來呢？」
福晉一邊笑回：「也沒什麼事，不過就是想和你聊聊而已。」一邊示意兒子坐在自己身旁。
「好哇！」寶玉開心地坐下，握住母親的手，問：「我們聊什麼呢？」
「嗯，你昨兒在玉親王府裡看了什麼戲啊？」
「月桂飄香霓裳獻舞。」
「好看嗎？」
「嗯，很好看，詞好曲美，那個頭牌歌伎的舞實在妙絕。」
「喜歡嗎？喜歡，額娘明兒也傳她來跳一場霓裳曲。」
「好啊，額娘對我最好了！」
「這樣就叫好了，明兒還有更好的！明兒我通知南府除去她的名籍，留下來侍候你的晚宴。」
「侍候晚宴，為什麼要除去名籍呢？」
「當然囉！侍候完晚宴，寵幸一夜，她就是你的人了，怎麼能再回南府去呢？」
「我的人？寵幸？天啊，我還以為侍候晚宴是吃宵夜呢，」寶玉恍然大悟，侍候晚宴原來指的是那一檔事啊，他連忙否決，「不不不，額娘，看看歌舞秀，這樣就很好了，我不想納妾，我不願意辜負任何一個女孩。」
「你這孩子，傻！一個南府歌伎哪裡配得上給你作妾？！」
「啊？」
福晉繼續說：「歌伎位在九流之末，就算是從良了，一樣叫人輕賤。別說咱們是天子近支，就是尋常稍有體面的漢人之家，也是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
「就算生了兒子，也與佣人無異，入不得家譜的。順治爺的時候，有個漢人叫侯方域的，你知道嗎？」
寶玉點點頭說：「聽過，侯方域字朝宗，號雪苑、雜庸子，河南商丘人，與汪琬、魏禧合稱『散文三大家』。與冒襄、陳貞慧、方以智，合稱『明末四公子』。」
「額娘和你說個侯方域的故事好嗎？」
「好啊！我最愛聽故事了。」
「李香君十六歲時，與從河南商丘前來參加秋試的侯方域相識，一見傾心，以身相許，誓死白頭偕老。他們星餐夜宿，歷盡艱辛，回到商丘侯府。李香君隱瞞歌伎身份，冒名郭氏女子，以侯方域妾的身份住進西園翡翠樓。在這裡，她與公婆和睦相處；與侯方域元配夫人常氏相敬如賓，姐妹相稱；與侯方域魚水情深，琴瑟和諧。哪知八年後，公公侯恂知道李香君出身秦淮歌伎的真實身份後，怒不可遏，大發雷霆，當即命令李香君滾出翡翠樓，後來經人講情，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讓她住到離城十五里的侯氏柴草園——打雞園。那裡是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涼村落。
「怎麼這樣呢？那侯方域難道就不能做些什麼嗎？」寶玉為李香君抱不平。
「他多次在父親面前長跪認錯，替香君辯解，說明她賣藝不賣身，請求父親收回成命，但遭到的是一次次無情的訓斥。李香君在打雞園生下一個兒子，因為自己是下九流，身份低賤，孩子不能隨侯方域姓侯，只能隨自己姓李。孩子生下不到幾個月，李香君便在鬱悶絕望中含恨離開了人間，終年三十歲，墳墓就埋在村東頭。侯方域在痛苦與內疚中，為李香君立碑撰聯。墓前樹碑，碑上撰聯：『卿含恨而死，夫慚愧終生』，碑前石桌前立一圓形石墩，上面鐫刻著『愧石墩』三個大字。侯方域經常去憑弔香君，每次他都呆呆地坐在愧石墩上，久久不忍離去。香君去世一年後，侯方域也在憂悶中走完了惆悵悔恨的人生之路。」
「那孩子呢？」
「李香君生下的那個兒子，原先一直住在打雞園，後來搬遷到離侯府南園一里路的侯宅——雪苑村居住。侯府一再嚴厲申明，無論過了幾代，李香君遺留下來的那一支，都『只准口傳，不准入家譜』。」
「太不近情理了，」寶玉氣憤著，「要是我是侯方域，我一定帶著李香君遠走高飛。」
「難道你就為了一個女孩，拋棄老父老母？」
寶玉瞠然，不知該怎樣回答。
「好啦，事情就是這樣，歌伎，身份低賤，是下九流，能侍候你，已經是福氣，作妾？別妄想了。以春香為首的那八個女孩也是同樣的理，你明白了嗎？他們被選上了，不用服勞役，就能月月領俸銀，已經很開心啦，你不必顧忌什麼。」
「我，我不是顧忌，我是~」
「是什麼？難道你有隱疾？」福晉可嚇到了。
「不是的，額娘，您想哪兒去了？『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就是我的願望。」
「我知道，皇上不是答應你可以自由選妃了嗎？」
「我不但要選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更要清白自持，守身如玉，直到遇見我的絕代佳人。」
福晉傻了，嘆道：「兒大不由娘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