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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金戈鐵馬英雄塚，碧血沉香秋風寒(5)
白晝當空，被淨空的城鎮，原本的繁華喧鬧再不復見。
兩江總督府內，文武聚集的醒心堂氛圍低迷卻嚴肅。
面對著不斷透出虎將威壓，神色嚴峻的神威大將軍，在場眾人盡皆屏息。
各營兵將一早便各自整備待發，城內事先安排好的明樁暗樁也早已各定其位。
眾將雲集一堂的現在，等的就是看看是否能夠不費一兵一卒，擒賊先擒王地先發制人。
站在最高位的金寶玉褪去原本的長袍馬褂，作半戎裝裝束的他依舊身形頤長，風采逼人，但經常可見的捉狹笑靨與王孫公子氣息，早讓眉宇間透出的英肅之氣替代。
有些楞怔地駐足小園內，不願入內打擾眾人的丁香，受命安頓好兩江總督的家眷與府內其他女眷後，便逕自回轉候在堂外。細細打量堂中那位背對著自己，正與眾人交付事務的俊偉男子。
渾身散發著攝人氣勢，廟堂主帥形象下的金寶玉對丁香來說，竟是如此陌生。
輕閉雙眸，丁香無法克制地開始勾勒起倘若金寶玉無法順利破出局面，雙方人馬對峙後可能發生的各樣景況。
預想著過往同志們與兵士間可能發生的流血衝突，腦海中一幕幕血流成河，硝煙遍起的修羅場景，想像著那些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局面，原本輕嚙菱唇的貝齒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
是的，她是想通透了。
用鮮血開出來的道路，縱能成功，也只是讓更多的生靈塗炭。
滿漢之間的道路便如文奇所言，若能有人居中去維護正道、真正撐住平衡，那才是所謂黎明百姓之福。
思及日前江水寒投問的俠之三問。
柔嫩的掌心沁著薄汗，丁香下意識地按住躺在前襟中，彷彿正在發燙的竹節玉令。
「別讓我用到它……千萬，千萬不要…」
感覺著自己內心的緊窒糾纏，丁香有些無助地內心向上蒼不斷祈求著。
若真要以命抵命，她願以自身性命換取金寶玉一世平安。
她祈求上天一次垂憐這些受苦中的黎民百姓們，無論滿漢…
驀地睜眼，堂中眾人已然各自散去。
螓首微揚，水眸已然墜入了醒心堂中的兩潭清泓。
彷彿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小王爺嘆了口氣緩步邁向小園，而大木頭周清則識相的留在堂內遠遠守護。
林間陽光將金寶玉一身黃色戎服照得有些刺目。
踩著一地碎石，快步迎向小園麗色的他，眉眼間的冷肅之氣已然散盡，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憂傷。
週遭彷彿什麼都不再存在似地，距離越來越近的兩人就這麼專注地靜瞅著彼此。
相對無言，彷彿要將眼前的嬌美容顏記入心魂般的金寶玉方唇掀動了幾次，卻始終沒有說出隻字片語。
片刻後，像做了抉擇般的，他選擇以一種處於上位者的姿態凝重開口:
「香香，這次我要交代妳的任務，便是貼身保護薩大人的家眷。」
滿是苦澀又溫和的音調，其中卻充滿著不容任何置疑或反抗的決絕。
「小王爺..，你說…什麼?....」
聞言腳下一踉蹌，迭地擭住金寶玉的臂，丁香一汪水眸確認似地來回審視著眼前這張如此溫柔，卻又說著殘忍話語的熟悉俊顏。
頭微仰，她讀清了金寶玉眸中的決意…
因為可能對峙，所以要將她完全的撇開嗎?
她幾乎不敢相信，這個男人怎能用這樣溫柔的聲音告訴自己必須離開他的身邊?!
他怎能這麼讓人生氣，又怎能如此一廂情願又自以為是的決定自己的一切?!
無來由的陣陣氣苦…
鬆開還緊握的健臂，丁香俏顏含霜的狠狠回瞪金寶玉，清冷地答:
「大將軍恕罪，請恕民女無法聽令行事。」
沒料到伊人如此固執，眉心一擰，金寶玉清俊五官又是一陣青一陣白。
再一次，他刻意讓自己語調帶著滿滿的官威低喝道:
「…!!!!!香香，這是軍令!軍令不得有誤!!!」
聽見金寶玉話中的威儀與急怒，丁香刻意退後幾步與他拉開了距離，撇開臉兒後，負氣的答:
「民女並非大將軍下屬。民女只是個混跡江湖，不知天高地厚的布衣女子，大將軍不必掛懷。再說了，江湖人向來不服軍令，行事只憑俠義二字。民女恕難從命，還望大將軍海涵。」
一口一個民女，一口一個大將軍，一口一個江湖。
沉著俏臉的丁香軟軟的音調中，這會兒也是少見的火藥味十足。刻意調開雙眸的她，本應柔美的面容盡是怨懟之意。
聰慧如她，當然能夠理解金寶玉刻意將自己推離身邊的舉動。
但她氣的是他不顧自身危險，只是不斷想把自己遠遠推離漩渦的專制顧念。
難道他不明白，他倆早已誰也離不開誰嗎?
在這個當口，她就想緊緊握住他的手哪兒也不去。她就想守著他，片刻不離。
可為什麼?為什麼這個男人總是這樣任性，任性的想要替自己扛起一切?
兩情繾綣間，金寶玉總不斷說著她比他自己更重要。
但他怎麼就沒想過，她對他的心亦如是?
氣息一窒，沒料到丁香忽然變得如此硬脾氣的金寶玉心臟彷彿悶受了一擊。
他知道聽到自己這麼說的她肯定會生氣。但沒想到會陷入這樣的僵硬局面。
自己當然想她就這麼待著，日日夜夜地哪兒都不去。
他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血肉，生生世世地與他彼此心魂交纏。
丁香的選擇、丁香的回歸，丁香的愛，都讓他如獲新生。
倘若再次失去至寶，金寶玉知道自己這次肯定會瘋的!!!!!!
他肯定會癲狂的立刻親手了結自己，他知道……!!!!!!!!!
他金寶玉從來就不怕死，他只怕失去這輩子最愛的女子!!!!
靜睇著還是不肯回頭看向自己的倔強嬌顏，一瞬間太多的心緒交錯，竟讓金寶玉有些喘不過氣來。彷若有梗塊在喉，深吸口氣，他努力壓抑著胸臆間傳來的陣陣不適。
金寶玉悔了，他真的悔了。天知道他根本無法忍受她的冷漠，連一絲絲都不行。
須臾，一陣天旋地轉後丁香的嬌軀已然落入金寶玉堅實的懷抱。
「…放開…」
使勁掙了掙，但越掙只會讓他抱的越緊的她，只能努力寧定自身鼓動的心音，冷聲輕叱道。
「我不放，我偏偏不放..!香香，香香好姑娘，別惱我。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我是真的怕妳有事。我不願妳為難，更不想妳痛苦，我真的…捨不得這樣委屈妳…」
聞言，丁香下意識身子一顫地想要抬頭說些什麼，但一張俊顏卻比她更快地俯首埋入了白玉般的頸項。溫熱的氣息親暱的拂過頸側，丁香耳邊盡是金寶玉破碎瘖啞的低喃…
「小王爺………」
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他語調中的心痛卻字字入了她的耳。
嚥下不斷竄出喉頭的澀味，眼兒濕潤的丁香軟聲輕嘆，安撫似地主動環上他的背，讓兩人間的距離再貼近些:
「小王爺，我早說過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甘願受這事兒結出的任何果報。但我卻不甘願只能被你推開去逃避。況且，要是有人想殺我，你把我安排在薩府女眷們身邊豈不是害了她們?」
心中一動，總算肯抬頭的金寶玉心弦震動，一雙黝深墨瞳只是緊緊地鎖住她的。
頓了頓，纖指撫上心愛男子微亂的鬢角，丁香檀口輕啟的又道:
「我就待在你身邊不好嗎?以前你怕我離開，總想盯著我，成天追著問我上哪兒去了。現在我不走了，就要黏著你，你怎麼就偏要趕我走?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如果這次我走了，再也回不來怎麼辦…?」
卸下脾氣的丁香嘴角笑意恬淡，言語中還帶著一絲女兒家嬌嗔俏皮，她溫柔卻認真的說著。
「別說…!!!!不要說!!!!!!!!!!」
大駭，還啞著嗓子的金寶玉將俏麗人兒再一次用力扣入懷中，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神威大將軍竟不自覺地因為姑娘家的一句話而輕顫。
心跳如擂鼓，金寶玉根本無法想像，也不願去設想半分再次失去丁香的可能性。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君心似妾心，只願老天不妒有情人，好好成全便是。
藕臂輕攬住心愛的男子，靜偎在那偉岸的令人安心，卻脆弱的教人心痛的胸膛。
望著林間還不斷灑落的點點金光...丁香在心中不斷暗自祝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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