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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竹鑒冰心雕風骨，俠風蕩蕩皓青天(3)
天濛濛亮，隨便用過早飯的怡親小王爺金寶玉便偕丁香、周清二人便在薄霧中啟程趕往兩江總督府。
一踏進兩江總督府專門拿來商議密事的總督私人書齋醒心堂，堂堂小王爺就讓裡頭因連夜閱讀、整彙手上所集各方暗樁密報，臉色蒼白，兩眼已熬得通紅的薩厚安模樣驚了一驚。在對方呈上被要求準備的所有卷宗後，金寶玉實在看不下去對方的憔悴樣，直接攆了已乏到兩眼發直，連反應都開始呆滯的薩厚安回內堂漱洗休息，還特別勒令他得睡三個時辰才准回來自個兒跟前報到。
至於丁香，考慮到她在立場上的為難，金寶玉並未強求她待在書齋中陪閱，只柔聲交代她乖乖待在總督府裡休息別亂跑，以免他不放心等話。
煩躁的翻著書案上堆疊如小山般高的文檔。
怡親小王爺此次不只要求要看密報記錄，他甚至讓薩厚安緊急調閱兩江所屬按察司衙門近幾年來審問過的，與反清復明有關的嫌犯提刑案例口供當作參考。
從一大早看到正午時分，金寶玉與周清二人足不出戶地關在醒心堂中，分兩邊埋頭與這些成山的文件檔案奮戰。眼前堆積的文檔已讓兩人翻了個透徹，兩人看得是兩眼酸澀，卻仍無法確實取得太多有用的資訊，充其量只是獲得一些具有相當可能性，但結合起來還是難以成事的散亂訊息。
眼看三合會十五月圓反逆的時限不斷逼近，情報量還是不足的壓力更讓人感到焦躁窒息。
算算時辰，薩厚安也該回到自己跟前報到了。
悶得實在受不了的金寶玉決定先到庭院中透透氣，不料手才碰到門栓，就聽見外頭隱約傳來的，丁香與薩厚安兩人在庭院間的對話…
「薩大人，這幾天城內好像有不少外地江湖人士前來，不知大人有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溫軟柔嗓不急不徐地說著，丁香說得輕鬆，彷彿只是在跟對方隨意話家常一般。
面色陡凜地定在原處，相同的話聽在金寶玉耳裡卻是字字驚心。
眉輕蹙，對於丁香先前深夜不告外出一事，他其實還是相當介意的。
有個本能的聲音提醒著他，關於那一夜，丁香似乎尚未向自己全然交代。
即便如此，金寶玉還是願意相信丁香選擇不說之事，必不會是於自己有害之事，這背後定有尚不能言的苦衷。
他下意識地忽視著這個聲音，因為他不想逼她。
他相信只要心愛女子準備好了，她一定會主動告訴他一切。
但心裡這沒來由的慌，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
金寶玉再次想起丁香自回到自己身邊後，幾乎劍不離身的行為變化。
對了，今早沿著大街一路往兩江總督府行來時，儘管淺笑盈盈，言談也無異狀。但她的眼神似乎經常會四處飄移，難得當街主動大膽輕勾住自個兒臂膀的手也感覺有些繃緊。
原以為是姑娘家覺得在大街上與男子親密搭臂而行的舉止太令人害臊。
現在想來，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兒。
容色陡地沉下。原本還厘不清的思緒，這一刻彷彿撥雲見月般地逐漸清透了。
現在金寶玉幾乎能夠確定，他的香香在害怕、在擔憂、在警戒著些什麼。
這樣沉重的負擔，讓她甚至每走一步路，都戰戰兢兢地無法真正放鬆。
她，肯定還知道些什麼，只是沒有告訴自己。
自她回到身邊，重新擁有心愛姑娘的極致幸福讓金寶玉不自覺忽略了很多事。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現在才看見姑娘藏在明媚笑靨背後，那個壓在心上的千斤重石。
緊握飽拳，金寶玉感覺心裡有股火苗在燒。
他惱自己的輕忽、他怪自己的遲鈍、他更氣自己的過份自信…….
「啟稟…」見自家主子面色陡異的杵在門前不動，周清有些不解。
才要出言請示，金寶玉便抬手示意周清噤聲。
接著，彷彿什麽也沒發生過似地，金寶玉臉上重新掛上溫潤笑容。
他打開醒心堂的大門，緩緩迎向正在庭院中對話的兩人。
擺手讓周清下去隨意歇會兒，又交代薩厚安先回書齋候著。
笑咪咪地拉著丁香上後園的畫屏水榭談心醒腦，金寶玉牽起姑娘小手便往總督府後方小園行去。
一路上，金寶玉鮮少開口。
剛還掛著的溫雅笑容早已褪盡，俊臉線條微微地繃著。
不習慣兩人間的沉默，緊繃的氛圍讓丁香浮躁不安，彷彿有什麽就要發生似的。
進入小園，說要去水榭醒腦的金寶玉卻過水榭而不入，直接將佳人帶往小園更後方無人隱密的林徑最深處。
找了個角落站定，寶玉一旋身輕輕反握住她，墨瞳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眼前嬌容，他的眼神帶著審視，卻又明顯憂慮著，深邃眼底盛得是道不盡的難受。
「小王爺，你怎麼啦?怎地不說話?」
「…………¬」
讓黝深星眸裡蘊含的沉重情緒壓得忐忑，試著搭話卻又得不到任何回應。
猜測著或許是一早的忙碌讓他心煩，卻又隱約感覺似乎不是這麼回事兒的丁香不再開口。她輕輕偎向溫暖的懷抱，思量著或許小王爺心情會因此稍緩，放鬆一些。
感受懷中的暖玉溫香，原本心緒紊亂複雜的金寶玉感覺自個兒心神逐漸寧定，一雙健臂也隨之慢慢溫柔收攏。
長長呼出一口濁氣，金寶玉俯首貼近懷中姑娘低低地問：
「香香，妳是不是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向來醇厚的嗓音此刻極度輕柔，卻又聽來無比心痛沉重。
心中陡震，丁香本能轉身就要掙出愛人溫暖的懷抱，但金寶玉不放。
他就這麼攬著，將姑娘嚴嚴實實地捆在自己強勁的臂彎中。
他不催她，更加不逼她，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綁在一塊兒。
能感覺懷中嬌軀氣息的不穩，像是要安撫她似地，金寶玉不自覺加重了自己雙臂的力道。
兩人就這麼親密地貼靠著，男子彷彿想將懷中姑娘納進自己血肉，揉進自己生命，讓自己的生命力量與她對分似的緊擁著。
被抱得有些暈眩，丁香輕推了推因施力過度而變得僵硬的鐵臂低聲道:
「小王爺，你先放開我，你抱得我快不能喘氣了…」
聞言，金寶玉手下略鬆了鬆，但她仍被禁錮在他如銅澆鐵鑄般地臂彎中。
深瞳切切，丁香知道金寶玉還在等。
他在等她一個答案，這個答案他今兒個打定主意非聽到不可…
她暗自苦笑，柔軟方寸又酸又甜、又苦又蜜的讓潮水般湧來的矛盾情感沖激著。
丁香知道，這位朝堂上左能翻雲右可覆雨的神威大將軍，對於自己的行為始終都在不斷的包容與破例。
如果眼下換做別人，以他大將軍的耐性、脾氣跟威風，他早該暴如驚雷，說不準直接就砍了，怎麼可能還在這兒跟自己慢慢地乾耗著？！！
輕嘆一聲，臉兒淡垂的丁香終於撤手投降，她知道這次肯定瞞不住了。
揚起清麗的面容，她沉靜地娓娓道出當初還沒說的那個部分:
「除了三合會，天地會同時也派出數名絕頂殺手，預備著萬一三合會行動失敗，就要走江湖路子來處理。小王爺你現下要思慮煩惱的大事夠多了，所以我想著既然是江湖事，就用道上的方法解決就好。我說過，武林人、武林事，很多江湖恩怨的起歿根本不需要理由。我本是江湖女子，這樣的事兒與手段我熟悉，也請了江大哥幫我打探消息。我估摸著若能用江湖法子處理乾淨會是最好的結果…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
靜靜聽著丁香訴說，表面平靜的金寶玉內心實則震動不已。
對於心愛女子，此刻的他反常的沒有怒氣。
或者該說，乍聞之下的他確實是怒意升騰的。
但現下怡親小王爺心中滿溢的，只是對心上人難以計數的心憐。
所以那些沒說的事，終究還是為了不願增加自己負擔，所以就這麼瞞著，打算以那單薄的雙肩扛下一切嗎?
這般蘭心聰慧，在某些事兒上卻又堅持的讓人打心裡又氣又疼的傻姑娘。
但這樣的香香，就是他金寶玉所選擇的，要用一生傾心去愛、去寵、去護的寶貝。
心中早已認定今生丁香便是他的唯一，是即便捨去己命也要守護的無價至寶…
都說了他金寶玉個鐵錚錚的大丈夫，沒什麼不能擔，更沒什麼擔不起的。
怎麼香香偏偏就這麼固執、這麼傻，就為了要護著自己，讓自己的肩頭輕鬆一些，寧可把自個兒纖纖弱質之軀硬是頂上江湖的風口浪尖兒!!!
要知道，這可是滿漢兩邊隨時都有可能一觸即發的當口啊…
金寶玉心思百轉千迴，想責備卻又不知該說什麼的他，最後還是選擇閉口不言。
末了，他深深地嘆息著，憐惜地輕撫姑娘有些蒼白的嫩頰。
片刻後，他幽幽地開口:
「……香香，我不怕累也不怕苦。再天大困難的事兒，我金寶玉自認都頂得住，也相信自個兒必定扛得了。但是對我來說，這世間沒有任何事的重要性，能勝過讓我真切感受到妳每一刻的喜怒哀樂。因為，妳歡我便喜、妳悲我亦痛、妳憂我更慮—」
溫熱氣息彿過姑娘家的眉間，未竟的語句潰散在金寶玉緩緩落下的吻裡，先是輕啄眼兒與小巧鼻尖，最後輕輕落在柔軟的唇上輕淺地與之糾纏…
眼角微潤，丁香知道自己雖道出了殺手計的存在，但終究還是隱下了其中還扣著美人計的事實。
不想說，不願說。
怎麼就是說不出口這場殺手計實際上是個裡子裏還扣著美人計的子母計。
對這事兒，丁香隱約能感覺自己或多或少地，是隱藏著測試的想法，但她就是無法克制，可又不知道該如何坦率面對自己的私心。
曾經熟悉的罪惡感在心底瞬間又讓人揭了瘡疤，正痛苦的撕出血漬…，
雙眸緊閉，丁香再也無力逃避內心燒灼的自厭與混亂。
嚶嚀一聲，彷彿放棄與之相抗般地，她少有的開始熱切回應著金寶玉的吻，就這麼放任自己的唇瓣兒跟他的親暱地溫存在一塊兒…。
林蔭深處兩情繾綣，若多沉浸在濃情中一刻便能讓彼此的心痛更少一刻，那麼，就這麼放縱地纏綿上一回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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