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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鶯鶯版
林隆璇版
楔子
「命運」，顧名思義即是「命」與「運」。
對大部分的人們而言，未來的路通常是長遠而迷茫的。您支持「人定勝天論」還是「聽天由命論」?命與運的勝負走向究竟該取決於個人，還是任轉輪按照其該有的軌跡運行?
「她」，是個擁有一頭咖啡色秀髮，一雙攝人心魄的香檳色眸子的大美人。
「她」為人算一次命的代價貴的令人咋舌。每次的要價，更是隨著來人身分與想知道的答案深淺程度自由調降或升高。目前，一萬美金起跳是她的基本行情。
「先付款後交易」是她多年不變的工作原則。幸好，她還始終秉持著「誠信可靠，童叟無欺」的好信用為來者指點迷津。
免費買賣一向不在她的服務範圍內。雖然她有時會為某些人破例，或者突然善心大發的對委託人「買一送一」。
但「她」對「來客品質」總是嚴厲把關。她堅信，「來者不拒」的態度將嚴重有損她的工作格調。
您好奇了嗎? 是的，一個神秘的美女，一位奇妙的算命師。
「她」，究竟有什麼神奇的本事，能從一套不起眼的紙牌牌面，一只無法判別年代的紫晶戒，甚至從您玻璃杯中無意泛起的水紋裡清楚看透您的過去與未來呢?
壹
十一月，因為感恩節來臨，偌大的舊金山機場再度因許多來往航班誤點而變的壅塞不堪。不只是在海關入關處人群大排長龍，關後的行李轉盤區附近，亦是人滿為患。
眾人眼中所見，耳裡所聞盡是身旁人們因久候行李未到或通關受阻後的怨聲載道。
萬頭鑽動中，清晰可見一條頤長的東方身影。比較眾多身長體壯的西方人，駱青云將近一九零的身高依然十分突出顯眼。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讓他成熟穩重的魅力更加出色。就算在這人潮洶湧人人自顧不暇的機場內，他依然吸引了身邊為數不少女性的注意力。
無心於周邊時而飄來的的讚賞眼光。他額上頻頻滲出的汗珠，充分顯示了他內心的焦急與憂慮。已在行李區等了將近一個鍾頭。但他那銀色的皮箱卻彷彿失蹤了一般，至今尚未出現在轉盤上。
「可惡，怎麼連頭等艙的行李都出的這麼慢。不知道方小姐能不能等，又沒她的電話可聯絡。王八旦，什麼爛機場…」
盼了這麼久，駱青云好不容易有機會與方妍約上一面，偏偏這該死的行李輸送帶遲遲不肯賣他個面子再往前移動幾分。
月前應邀參加天津大學舉辦的醫學研討會時，駱青云巧遇五年不見的沈霽軒。
閒聊之餘，由他口中得知他與名聞遐邇的算命師方妍為至交好友一事。
一時情急，顧不得兩人平時相交不深。他立即拜託沈霽軒盡可能的為他與方妍安排一個見面的機會，而且越快越好。
看他那急切的模樣，沈霽軒亦不負所託。隔天早上便掛了電話通知他說，方妍原本下個月二十日下午兩點鍾有客人，但來客臨時取消了約會。若他趕得及將事情與算命費用安排準備妥當，她很樂意在那時段與他見上一面。
喜出望外的駱青云，匆匆將那個星期原來預約看診的病人做好重新預約或代診的安排後，便立即訂了機票直飛舊金山。
不料，飛機原起飛時間誤點一個小時。好不容易降落舊金山後，又碰上機場內這一片混亂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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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請讓一讓，請讓一讓。我趕時間。抱歉…」
顧不得周遭人們不悅的白眼。他略嫌粗魯的將身邊的旅客擠開，將行李箱自輸送帶上拿起。
「唔，一點十五分，希望還來得及。」
跳上機場門口的排班計程車，駱青云拉鬆了領帶，如釋重負的呼了口氣。連續遇上這些緊急狀況，害得他始終得將精神與體力保持在一個高度警覺狀態。現在，終於能稍微喘口氣。
「先生，看您很著急的樣子，您趕時間嗎…」
操著彆腳英文，小個兒墨西哥駕駛嘗試著與這位看來還順眼。
嗯，該說是看起來應該蠻「凱」的東方客人打開話匣子。
「嗯，如果你能在兩點前趕到這張紙上所寫的地址，我車資雙倍，外加小費三成付給你。」
金錢萬能。那計程車駕駛彷彿被打了針興奮劑一樣，二話不說地一踩油門直接橫跨兩線轉入右邊住宅區巷道。
「喂，做什麼，怎麼突然改道了…」駱青云警覺的追問。
「先生，這您就不懂了。您這個地址若是走大路不巧碰到輕軌電車擋路，遇上交通事故或是紅綠燈故障，可是會進退兩難，搞不好花一兩個小時還堵在同一路段上。您別看我不是當地人，幹我這行的人是相當知道怎麼鑽小巷，躲暫停號誌的。況且，這個時候住宅區的條子不多。基本上只要超速不要超得太離譜，也不容易挨抓。保證您可以在二點前抵達您要去的目的地。」
小個兒嘴上忙著以不流利的英語回答著駱青云的問話，腳下油門仍然不懈怠的努力衝鋒陷陣。
「嗤，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咱們老祖先說的還真是有道理。幸好我之前待過紐約，否則早被你們這些傢伙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駱青云心裡不屑的冷哼一句。
舒服地靠在座位的椅背上，駱青云強迫自己閉眼放鬆心情。任由計程車穿越彎曲小巷，
他低頭一看腕表，指針指著一點五十分整。一陣突兀的煞車後，小個兒迅速的跳下車，服務到家的為他打開後方車門。
陪笑的指著前方一棟佇立在山丘上的傳統維多利亞式建築，小個兒諂媚地道：
「先生，這就是您要找的地方。但這裡是私人用地，我們無法開上去。我說的沒錯吧，照我們這行專業的抄捷徑法，您絕對不需要擔心會有什麼重要約會趕不上，或是……………」
小個兒那張喋喋不休的嘴令駱青云感到厭煩。他簡單地打了個手式指示他將後車廂打開。
「拿開你的手!」他一個箭步上前低斥道。
「嚇……」正殷勤的想為他從車箱內取出行李的小個頭被他這一喝，手像是突然著火似的，立即從行李箱的握把上縮了回來。
無視於對方臉上驚愕的表情。駱青云滿臉不耐的自皮夾裡抽出一疊皆為二十元面額的美金現鈔約略點了點。將鈔票全數塞入對方手中後，立即提起行李轉身離去。
「先生，我叫亞力。我的計程車服務是全天候性質，而且全年無休。我的服務電話是…………喂，先生……」
瞪著手中那疊鈔票發了一會兒楞的小個頭，片晌後立即眉開眼笑的對著前方漸行漸遠的昂藏身影扯著嗓子直喊…
貳
「駱先生，歡迎。我等您很久了。」駱青云才踏上屋前石階，門已自動開啟。
直楞楞地望著眼前的女子，他失了神…
多美的女子呵…! 長髮如緞，纖腰素手。兩片紅灩櫻唇中所發出如銀鈴般的聲音仿若邀請，正一次次的刺激著他想要一嚐其滋味的渴望。
一襲寬大飄逸的紫紗罩衫，襯得衫下一雙若隱若現的玉臂肌膚賽雪。
噢，最吸引人的該是她那雙香檳色的眸子吧。深沉，靜謐，又帶了一抹妖異神采的雙瞳讓人迷醉而不能自己。
駱青云看得癡了。身邊從來不缺美女的他，頭一次讓一個女人攝了心神而不自覺。
「駱先生，請用咖啡。」
愣愣的隨著方妍入屋。好不容易將注意力拉回了現實，咳了幾聲掩飾自己的困窘後才開口：
「方小姐，我今天來是有事想請教。」
「呵，到我這兒來的客人，有誰不是有事情想問我呢? 您但可直說無妨。只要您付得起價錢，我也會盡力相告。」
方妍看似慵懶地斜倚在單人沙發一角。瞳中所透出的一抹精光，卻令駱青云不由得自定心神，收回一切不該有的綺思。
「不瞞方小姐，家父一直催促我成家。他十分中意我的大學同學，也就是震宇集團的大千金左亭安小姐。但我其實已有另一位交往多年的女友。她是一個建設公司負責人之女，在北京的台商中名聲亦不小。家父限我三個月內擇人下聘，否則他準備將我自醫院與遺產繼承人名單中除名。我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又不願意在這樣的壓力下做決定，畢竟，那是關係我往後人生的重大決定。所以我想知道，我到底該選擇誰才是明智的?」
始終靜靜輕啜著咖啡的方妍，終於抬頭直視眼前的男人：
「你來這兒之前，沈霽軒有跟你提過我幫人算命的價碼以及我工作的原則吧!」
不待她說完，駱青云已開始在皮箱內翻找。幾分鐘後，只見一張已簽名的空白美金支票赫然躺在她面前的矮几上。
「我親身赴約，外加一張金額欄空白待填的簽名支票。難道這還不能表示我的誠意?」駱青云目光灼灼，迫切的道。
輕笑一聲，方妍將支票推回他面前：
「我做生意一向講求實在。你的問題若真只值一萬美金，我一分都不會多拿。很湊巧，駱先生想知道的答案，確實也只值一萬美元。」
一言不發，駱青云提筆在金額欄內寫下了方妍所說的金額數字。
收下支票的方妍，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只躺在黑絨墊上的六角紫晶戒指。
駱青云除了行醫外，亦是個珠寶行家，尤其專精水晶類。水晶製品的好壞一般難逃他的法眼。但面對這只戒指，他所能看出的卻僅是它的年代久遠與價值非凡，其餘亦無從知曉。
縱然驚異於戒指的奇特，駱青云還是按照方妍的吩咐，手按戒面，閉目凝神，定心重複著他心中所想的問題。
「可以了。」幾分鐘後，方妍清脆的聲音讓他張開了雙眼。
雖然未曾開口，駱青云的眼中自是溢滿了期待之色。
沉吟片刻，方妍直視著眼前男人：
「嗯，……我所看見的是：若您選擇左小姐，您這幾年的人生事業將會平步青雲，但相對的您將會面臨激烈些的考驗。若您選擇後者，您未來的人生與前者相較之下可能會顯得平淡無味些，考驗也會比較少。」
雅緻的客廳內，她的聲音彷彿迴蕩在空氣中般，聽似遙遠卻又感覺如此接近。
「是嗎?」
駱青云低頭沉思著，絲毫不覺方妍盯著自己的美目中隱藏了什麼玄機。
參
隔年二月初某天，台北來來香格里拉飯店二樓的福園內顯的格外熱鬧繁忙。
廳內廳外絡繹不絕的「恭喜」聲，配上福園門口所寫的「駱左聯姻」四個大字，尤其襯得場面喜氣非凡。
「恭喜駱老醫師，您有這麼個美媳婦，您老可以放心退休安享天年，把醫院交給少爺管理了。」
「是啊，您老辛苦了一輩子，是該休息，好好的享受生活哩。」
聞言，駱滄然的滄桑的臉上堆滿了自豪而得意的笑。
呵呵，自己那步猛藥還真是下得準下得妙啊。若非當初自己聰明地給寶貝兒子大幅施加壓力，還不知要等到何時才等的到一個兒媳婦呢，而且是個這麼好的兒媳婦!
看到青云這個毛頭小子總算也有成熟懂事的一天。又想到自己終於可以對得起筠兒在天之靈之時，駱滄然不禁再度為早逝的愛妻心下一痛。
不過，哪抹惆悵亦很快的隨著遍佈的喜氣迅速消失無蹤。
「呵，今天青云大喜呢，怎麼能讓自己不開心呢?」
想到自己應該離含飴弄孫的時候不遠時，駱滄然那張佈滿皺紋的臉再度笑開了。
「青云兄，恭喜你今日小登科。」溫暖的男中音讓駱青云驀地轉過身。
「沈兄，你終於來了。我還擔心你會忙到沒時間出席我的婚宴呢。」
駱青云俊臉上堆滿了笑容，與聲音的主人有禮的握手寒喧。
與沈霽軒並無深交。但看在他在醫界的名氣與守約為自己引薦方妍一事上，駱青云還是禮貌性的寄了一份「紅色炸彈」給他。
聽說他這人一向不怎麼熱衷於出席婚喪喜慶的交際應酬，沒想到他竟然破天荒地出席了自己的婚宴。
「看來我的面子還是不薄的。」駱青云有些得意的暗忖。他的出現讓他這個新郎倌覺得十足地有面子。
「看來，閣下與方小姐的會面確實對你有所幫助，只可惜委屈了另一位佳人。」
語帶雙關，沈霽軒俊雅的臉上依舊掛著他那招牌式的笑容
─ 那種讓人覺得莫測高深卻又真誠無比的笑法。
「啊…嗯…哼…咳，沈兄，容小弟跟你介紹內人亭安。」
見新娘子往自己身邊靠近，駱青云快速的轉開話題。
開玩笑，要是讓老婆或岳父知道自己是去找人算過命才決定登左家大門下聘，他有幾條命都不夠死。
雙方有禮的點頭寒喧，左亭安不禁眼神一亮。見過的好看男人不下數千，眼前的男人倒是頭一個讓她覺得如此特別。同樣是屬於身材修長型的男人，青云卻少了沈霽軒身上那股斯文沉靜的書生味兒。
嗯，還有，他那雙漂亮而溫柔的黑瞳…
「沈先生，謝謝你來參加婚禮。」左亭安倚在丈夫身邊愛嬌的道。
「青云兄大喜，霽軒理當要出席。嫂子太見外了。」點到為止，是影子一貫說話的風格。
其實，自己本來是打算到築夢坊喝酒的。
若非方妍交代段緋無論如何一定要盯著他來這兒，他根本對喝別人喜酒這檔子事兒興趣缺缺。
「這妍妍，沒見過她對哪個客人的後續發展這麼熱心過。天曉得這小妮子又在玩什麼把戲。」忙著與其他人說著客套話的影子，心中暗自揣測著。
三年後
「駱院長，不好了。咱們藥廠被人密告製做不合法藥品，現在檢察官正帶人去各廠子裡蒐證。」
一名年輕製藥人員匆匆忙忙地衝進辦公室吼著。他是駱青云這一年內努力培育出的一員心腹大將，許多藥廠內藥品的初步檢驗都是交付他執行。
「不合法藥品?怎麼可能?」
辦公桌後面的俊秀男子霍地起身。
娶了左亭安後，藉助震宇集團雄厚的財力支持與自身醫藥專長，駱青云接管父親醫院之外，亦在兩岸投資了幾家藥廠。這幾年他的事業可謂春風得意，不知羨煞了多少同業。何況將近一年半前，幾家藥廠主人營運不順，才將股份全數轉賣給他。對他而言，目前事業正該在如日中天之際，怎麼會轉眼今兒個全變了天?
「我不相信，我們藥廠一向規規矩矩的製藥，對於成品檢驗上更是小心。不可能會有製造違藥之事發生?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他失控的對著來人大吼著。
「這……不瞞您說，老爺子跟少夫人一年前曾到廠裡視察過。當天中午跟幾個廠長見了面……之後就……」
男子垂下眼瞼，眼神不敢迎視頂頭上司盛怒的臉。
駱青云瞇起雙眼，周身散發出某種危險的信息：「你剛說什麼?你該死的把頭抬起來看著我，再給我好好的說一次!」
面對著狂暴的他，年輕男子囁嚅地重複著剛才所說的話。
駱青云一張俊臉逐漸由紅轉白。原本昂然挺立的身軀，正因一波波沒來由直竄入心頭的寒意而微顫的彷彿風中落葉…
「原來…如此啊…… 古語說半子不如親子，為了眼前利益，連女兒的終身幸福都可置之不顧…」
發生在一年前某夜熟悉的一幕瞬間竄入腦海。
驀地，壯碩的身子向後退了一大步。此刻，他的大腦在狂笑，他的心在淌血。
無情的岳父在背後捅他這個半子一刀就罷了，竟然…連結髮之妻都背叛他…
難怪當晚當自己提議要將大部分股份轉入集團名下，讓集團來負責經營與監督藥廠時，亭安死也不肯…難怪啊。
說什麼這是他靠自己能力爭取來的成果，該由他來享用才是，不該任由震宇集團坐享其成。呵!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幾年來，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知道如何操控整盤棋局的聰明人。到頭來，原來自己才是別人手中徹徹底底的一顆棋…
終曲
「鈴，鈴，鈴…」方妍拿起話筒，影子悅耳熟悉的男中音立即傳入耳中。
「是嗎…果然…」聽著他述說著駱青云最後聆聽判決的求刑年數，方妍簡短的回應中帶著一絲淡淡的遺憾。
雙方沉默半晌。影子終於率先開口打破這令人難耐的靜默…：
「難道妳當初就沒打算要跟他把話挑明了說嗎?」聲音裡帶著某些程度的好奇。
彷彿過了一世紀般，方妍慢條斯理的答：
「自古至今，大部分來我這兒的客人，對於他們想問的問題早在心裡或潛意識裡都已經有一個預定答案了。他們真的想在我這兒得到或聽到的，只是對他們既定選擇安心或支持的話語。換句話說，他們並非花大錢來聽這些說服其改變原有決定的囉唆話。以駱青云的例子來說，我相信他在與我見面之前，一定早已在心裡多少做了選擇。就算我當時跟他挑得十分明了說，也不見得會對他日後的決定造成什麼大實質影響。唉!只是有點可惜，他確實是個好客人…」
「哦……」眺望著前庭中的滿塘殘荷，電話線彼端的影子陷入了冥想。
十載玉冠叩君恩，殘葉方舟淚涔涔。竹廬清風西窗憶，唯有明月惜舊人。
看來，今夜又將是個令人難已入眠的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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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看倌，對於知道您的未來有興趣嗎?
只要記得準備好您的算命費用。也許有一天，您將會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裡，巧遇那名有著一對惑人香檳色眸子的美麗算命師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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