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錄選單


[授權轉載] 夢之鄉系列 (3) 黃粱塢 作者: 颯予
日期:2012/9/10
作者 : 晴雪
 
 

[轉載同意聲明]: 茲 颯予 同意"夢之鄉系列"聯合創作者 晴雪,在小王爺府內轉載本人夢之鄉系列(3)的作品 "黃粱塢"。



夢之鄉系列三

黃粱塢 作者: 颯予

楔子
大唐李氏衰微,武氏興起,垂拱六年,改為載初元年,國號 — 大周。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 洛陽城的三月煙花,除卻繁華穠麗,春寒料峭,更甚以往。

壹.
牡丹嬌豔郁然,形色、香氣各依等級迴異,無疑地,「洛陽牡丹」乃是牡丹中的花魁極品。
既是極品,「牡丹花魁」.冷玥冰,自然更是不在話下
— 極品中的極品,花魁中的花魁!
—做戲的人是傻子,觀戲的人是痴兒。冷玥冰,便是擁有這樣一股特殊的魅力,讓人甘願做個痴呆,絕無怨尤。

「煙雨樓」中音韻不絕,終日門庭若市。
「座上客,各個是痴兒;曲中意,支支成緞錦。」
明明白白的寫照。他們是一群痴兒,但冷玥冰,卻絕計不是傻子。
曲終收撥當心畫,整頓衣裳起斂容。

「妙哉!妙哉!玥姑娘,肯請賞個臉兒,出來跟大伙兒見個照面……」
餘韻猶繞樑。不知誰起的瞎哄,一呼眾應,應聲四起,樓中頓時喧騰不已。
「牡丹花魁」的美貌才高名滿洛陽,但冷玥冰卻難得見客
— 她,只為一種客人破例。

拉拉雜雜呼喝之中,簾後轉出了一個小丫環。這「煙雨樓」中,就連丫環也生得標緻可人。但見她朱唇輕啟,聲如乳燕:
「諸位爺兒們,咱們冷姑娘說了,這煙雨樓中笛笙箏琴樣樣具備,若有哪位大人能上前奏上一曲令我家小姐滿意的美樂,她當下便出來相見。」
— 她,只要一首極品佳樂。
冷玥冰精於樣樣樂器,此話一出,無疑是刁難。

「喲,大夥兒聽聽,這是啥年頭,區區一名小煙花女也敢這般狂妄!」
「我說公子啊,您就隨便撿了件樂器玩玩吧!反正大伙兒也不過是想見見那小婊子的面皮,小婊子有沒有那等造詣,也沒個準兒……」
「張兄弟,你琴藝了得,小弟向來佩服。不如請上前顯個身手,也好挫挫那婊子的銳氣…」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卻是一再推拖,始終無人願意上前,但也無人願意離開。
— 還有一絲希望,不懂得把握是傻瓜。

眾人喧鬧不休之際,驀地一聲,涓泉流水,滌塵俗、話滄桑,一曲笛韻,百籟具寂。

端坐水晶簾內的冷玥冰,目不轉睛地窺視著這名吹笛男子。他一身藍衫長袂,身材挺拔,瞧不清面孔,差不多六尺的身軀,倒頗有幾分儒生雅士的味道。
她的唇邊不禁漾起一朵微笑。
「爺兒好造詣,玥冰這廂有禮了。」
軟語嬌媚,珠簾竄動,眾人無不偋息。
冷玥冰蓮步輕移。嬌俏的臉蛋,細緻的五官,絹也似的秀髮配上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確是千載難得的佳人。

牡丹花魁果真稱頭!!
比這玥姑娘,便是貂蟬西施恐怕也得遜色幾分!
唉,同樣都是女人,怎有娃兒能生得這等標緻?!
霎時之間,嘆聲不絕,千萬道不同的目光四方飛至。驚艷、嫉妒、讚嘆,更多的是不難理解的慾望,深沉。

刺人的眼光,冷玥冰恍若不覺,她只是輕輕巧巧地走到吹笛男子的身邊,眸中滿滿醉人的笑意,伸手取了酒杯,笑道:
「這位相公,妾身冷玥冰,願以三杯水酒酬伯牙知遇之音。玥冰先乾為敬。」

要知冷玥冰是個堅持賣藝不賣身的奇女子。縱然出身風塵,陪酒賣笑她素來不屑。這番親身敬酒謝曲,可真教這仁兄飽足了面子。
「姑娘見笑了,承蒙抬愛,這般雕蟲小技,在下愧不敢當。」
吹笛男子回禮,一派謙虛瀟灑,當下也連飲三杯。

冷玥冰飲酒斜睇,重新打量著這名男子,約莫四旬上下,剛毅俊挺的面龐輪廓,桀傲挺拔的昂藏身影,低沉有禮的溫柔嗓音,雖然他已不再年輕,但卻風采不減,別有一番瀟灑成熟的氣度。

「這…可真像啊!可惜…不是…。」
有些惆悵、有些失落,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感覺在心底一圈一圈地擴散、蔓延,冷玥冰眸中的光彩不禁黯淡下來。

一更鑼鼓響過,冷玥冰獨座妝台之前。滿室的暈黃馨香,俏麗的面容更顯嬌媚。
凝視鏡中的身影,杏眼柔情似水,朱唇豐潤飽滿,烏髮如瀑,纖腰素手,衣衫之下更是春光旂旎。
「今晚,他……應該會來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夜半時分,最易惹人遐思。
甩了甩一頭長髮,她給自己一個鼓勵的笑容,她該相信自己。
沒有男人能夠拒絕她冷玥冰的誘惑,幾乎沒有……

貳.
這是一戶奇特的人家。
屋舍潔白,庭院深廣,夾道的松、柏、桃、桂迎風搖曳,鳥語、夭桃、桂香、銀沙,讓人不禁產生一種身處幻境的錯覺。

昕長的身影,小徑之上,飄飄然,更似太虛。
「黃梁塢啊黃梁塢 — 夢境之源,終於給我找到了……」
一聲輕嘆。多少風雨陰晴…!

藍衫的身影,滿地的白石銀沙,山嵐裡,方有臣彷彿落了槳的舟子,好不容易盼得了一絲希望,終將…他該歸往何方…?

「我說好姑娘,客人都等在外頭了,妳還有閒在這兒逍遙!!」
冷玥冰一把抽走女子手上的書簡。

真無法理解這丫頭在想些什麼!

「喂,別每次都搶我的書行不行啊!書都舊了,禁不起拉扯的。將書還了我罷,有客人,這不就去了嘛!」

柳無痕一把將書搶了回來,她向來是最寶貝書籍的 — 尤其是失傳了的古籍。
她瞧了瞧,還好,書籍沒事!這才轉身。

不轉身還好,她這一轉身,瞧見冷玥冰一臉無奈像。嗤的一聲,她不禁笑了出來:
「好好好,妳美人兒別乾瞪眼兒,瞧,我這不就走人了!?」
扯了扯正要發難的冷玥冰,她玩笑式的賠了禮,同往廳前走去。

方有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現在正在做什麼!
他向來不是對女人沒興趣的嗎?怎的現在,卻直勾勾地望著一個姑娘家!!
而且還是個不怎麼樣的姑娘家!?

哈,管不了那麼多,他該感到高興才是吧! 至少他是正常了。

嚴格說來,眼前的這名黃衣女子實在算不上是絕色。
她臉蛋是秀氣、髮絲是柔軟,但光看這身軀—嬌小歸嬌小,稍嫌不夠豐腴;腰肢是柔軟,可惜不夠纖細;嗓音是悅耳,但卻少了股柔媚的氣韻。比較起冷玥冰,很顯然的,她是遜色許多。
但是,奇異地,她卻能叫人移不開雙眼,專住地,眼見的 — 都是她一人。

黑如夜空的雙瞳,深邃、真誠、燦亮、蘊含深意,她的唇、她的眼、她的人,越看越越是靈秀、越看越是可人。
這奇妙的黃衣女子,有著特殊的魅力,令人目不轉睛。

柳無痕心中驚訝,筆墨恐怕也難以形容!
「這…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乍見的一瞬之間,她幾乎就要以為秦邵君來到了黃梁塢!!
「這男人…該不會也曾令許多女人哭泣過吧!」莫名的,心中動了動,期待,伴著些苦澀。

「有多久不見他了?一年,兩年,三年…,甚或更久?」
見他?不見他?— 從來沒有答案……。
「這位爺…」她嘗試喚回對方的神智。」
牽絆呵,既是無解,那又何須沉淪…!

參.
樸實典雅的擺設、字跡、掛畫、滿室茶香,方有臣略微環顧了四周。不難理解主人的習性。
「柳姑娘…」初來黃梁塢,欲言又止乃家常之事。方有臣便是一個標準範例。

柳無痕將普洱盛滿遞給來客,隨後綻起一朵令人心安的笑容:
「方爺,您也知道黃梁塢做的是什麼買賣,行有行規,這兒自然也有些規矩,就不知…您聽是不聽?」
所謂「貨有價,物有差」。他自然是有備而來。

「既是如此,那無痕也不敢囉唆。一場夢境的代價,便是要您生命中次重要的事物做抵押;夢境自然是您說了準,但請記住,您,只有一次能夠反悔的機會,契約一旦履行,抵押之物是無法收回的,如此一來…您仍執意要買夢麼?」
她要的是心甘情願。

望著她的雙眼,如此燦亮無畏的瞳眸……。他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奇妙的黃衫女子啊!她究竟懂得多少人世間的滄桑疾苦?
她懂得愛情嗎?她懂得那種甜蜜的痛苦嗎?她懂得什麼叫做珍貴嗎?
她,真能給予他日夜期待的美夢嗎?」

良久。方有臣睜開雙眼,他緩緩開口,迷人的嗓音第一次顯得徬徨而沙啞:
「柳姑娘,妳認為…妳認為…什麼樣的感情…會令妳無法接受?甚至是…有些厭惡、有些…噁心…」他的心,明顯地正在顫抖。

頭一回如此,大膽地追究,並且迫且地想要知道解答…。
他已無法躲藏…。
「感情麼?感情…這也說不出個準兒,我想…」她忽然住了嘴:
「…方爺,難不成…您想說的事是…某種不被祝福、甚或不被允許的戀情?」她心下已猜到幾分。

「呃,不,我…這…這…我…唉!」一聲長嘆:
「…這該從何說起…」他的眼光飄向遠方,劍眉糾結,彷彿一輩子也難以解開。
不難看出他滿腹心事。這個人,他的感情恐怕非比尋常罷!
…也或許,他是相當堅強地…走過一段坎坷!

滿室沉寂。柳無痕不說話,她只是靜靜地等待著,等待,等待,等待……。

「我,想要一個夢 — 我要娶妻生子,我要過著常人般的生活,我不要再…愛上不該愛的人…………!」

他要愛、該愛的,是個女人,而非男人!
「…哦,是了,還有一點,夢裡,我想要遇見玥姑娘。」
他與她,同樣都是有故事、有心事的人。他看得明白。
他要遇見她,愛她,然後給她生生世世的幸福。

—即使,一切是在夢裡,即使…他只是個替身……。
「唔,玥冰嘛…我明白了。」
柳無痕伸手掏出一只玉簪,翠玉潔白,溫暖柔潤。
「三日為限,倘若您要更改契約,只要在午時拿著這只簪子到月華橋下找一個瞎眼的算命老兒,他自會帶您來到這兒。請記住,三日為限,只要慢了一步,您就晚了!」

肆.
風聲,雨聲,涼雨天。這是一個適合讀書的好日子。
柳無痕手上捧著一本「春秋」翻了幾翻,蝌蝌蚪蚪的,卻是半點也看不進去。
「好煩啊,真是的,怎地這樣煩躁!…」
反手將書一蓋,索性推開了椅子,踱向窗邊。

外頭雨聲淅瀝,冰冷的雨,正好用來澆滅她滿腔躁悒。
大雨奔騰,桃花、桂花落了滿地。
亂絮殘紅,情絲如許!
這「情」一字,該要如何堪破?

松下一道軒昂身影,遙遙凝望著鵝卵道上的黃衫佳人。
是他錯覺嗎?怎麼覺得她心事重重,非但如此,這些年她還常躲著他呢!?
秦邵君一擰劍眉。柳無痕這丫頭,搞什麼名堂!
「痕丫頭!」幾百年來同樣低沉優雅的聲音。
「嚇…」倏地拉回思緒,柳無痕猛然轉身…。
「你…」傘上的雨珠全數落到秦邵君身上。
「呃,嗨!阿邵…許久不見…」

天哪!這算什麼情況!!
多年不見的友人來訪,她竟然將客人弄濕了一身,還笨手笨腳地拿著絹子到處亂擦!
該死的,碰上秦邵君,樣樣事兒都不對了!該死!

「別擦了。」秦邵君一把抓住她四處游移的小手。
這娃兒腦袋瓜發霉了嗎?竟然忽略了他秦邵君是個正常男人的事實!!!
「喂,你…」雙眉微皺,她臉色一沉…。

「無痕。」
「痕兒。」
熟悉特有的男中音與溫暖的女中音,恰巧隨風飄了進來。
「原來你帶了兩位客人!怎麼不早說!」
逕自甩脫秦邵君的箝制,柳無痕粲然一笑,迎向這一男一女,噢,不,該說是兩男一女 — 後頭還跟著一位 — 方有臣。

伍.
留下了秦邵君等人在廳前,柳無痕領著方有辰來到了書房。
「方爺,看來您是改變主意了。」
柳無痕注視著面前的方有臣。倘若不是親眼所見,她大概永遠也無法相信,僅僅三日,一個人竟然能夠憔悴如此!!

「柳姑娘,我…我想要更改夢境的內容…」他的聲音顫抖。
這樣的改變,倘若不是大喜,大概就是大悲了。看來,方有辰大概是後者。
「哦,改變夢境,那麼…您想要改成什麼樣的夢境?」

機會,只有一次。
「我…我…我想要…」他突然收口,望著柳無痕,哀傷而嘶啞:
「姑娘,不知道妳可曾聽聞,當今武后召了名叫張易之的男寵入宮這檔子事?」她點頭,待他說下去。

「這張易之,與我曾是…這…這該怎麼說呢?」他面紅耳赤:
「姑娘,我…我對男人…比對女人來得有興趣的多…」
這樣的事,並不是任誰都能接受的!方有臣很明白。
「原來如此…」除了楞楞地點頭,柳無痕真不知道該如何表示才好。
這事真巧,她還真猜得八九不離十!

深深吸了口氣,她警惕著自己不該任由心湖隨意濫起波瀾。
「方爺,如此說來,難道…您是想改換一場…與張君雙宿圓滿的夢境麼?」
兩方相望,謎底昭然。

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段戀情、一段綺情,儘管無奈、儘管痛楚,他給的愛,並沒有因此褪減分毫。他曾愛得深刻、愛得瘋狂,他曾為愛傷心、為愛歡愉,他更曾經背負過無數的鄙視與煎熬…。
誰能忍心指責?誰有資格?

人間之事,多少能有解答!?
柳無痕眺著雲山彼端,唇邊一朵笑靨— 一絲難以排遣的落寞……

陸.
薄暮西垂,桂花香氣四溢。段緋和柳無痕踏著碎楊斜影,上天下地胡扯亂談。
這是她們不變的習慣。

「痕兒…」
柳無痕喜歡大家這樣叫她。
阿痕阿痕的,多難聽啊!叫痕兒—這不是親切多了!
朋友間,大伙兒都是這麼叫的。

「嗯,怎麼了?」
「唔,別怪我多事。可我覺得,中午那男人有些古怪,妳…該不會又接了個奇奇怪怪的客人吧!」

柳無痕所接客人之奇怪,早已是同伴間出了名的。就像這次的仁兄,模樣憔悴不打緊,竟連相貌都和秦邵君近乎相同,單憑這一點,就夠嚇人的!

「呵呵,怎麼會呢,妳太敏感了。他還教了我許多事兒呢!」

他教她上了一門情感的課題……
—愛上一個人,往往無關是非對錯。偶爾因情緣際會不同,於是有人愛上了不被允許的自己!

感情事,從來就沒有什麼該與不該。一切唯心而已。

「痕兒,無痕,阿痕,柳無痕…」
老天,柳大小姐這回又神遊去哪兒啦?

雖然習慣了無痕不定時常神遊太虛的狀況,段緋依舊泛起一抹近似無奈的苦笑。
眼見天邊夕陽即將隱沒,段緋側身柔聲道:
「回去了吧!阿韻說不定早到了,還是趕緊回去調解調解,免得又要上演一場『阿韻大戰秦邵君』的戲碼啦!」
「嗯…」

暈黃夕陽之下,一黃一紅的身影無聲無息地隨著日落餘暉伸展延長,彷彿象徵著他們這一群獨特的人群,不斷在漫漫的時間洪流裡,穿梭爭游。
(全文終)

 
 

本篇之討論位址

   
  http://555.xxking.com/p14-2-1xx/reply_img.asp?repno=3963&page=1  
  

回目錄選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