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配樂 (手動播放)
在後院跟周清拆招拆了將近一個時辰。
畢竟周清也是苦練來的武家硬底子,又奉了主子的命令要認真打,雖在武藝上仍無法勝出,但也不免纏得寶玉一身汗。
練功練了個過癮,問了問,知道時辰剛過卯時的寶玉決定圖個清爽,在用飯前回房洗去一身黏膩,再與香香共進早膳。
前腳才踏上鏡塘浮橋第三階,寶玉就讓不知打哪吹來的一陣怪風刮得身形一晃,甚至險些向後踏空了個步子。
正納悶著這風吹得著實詭異,耳裡便傳來不遠處一陣木門被吹得向內大敞的嘎呀聲。寶玉偏頭一看,才發現門戶大開地竟是香香正睡著的南廂房。
「!!!…香香這丫頭也真糊塗。怎麼睡個覺連門也不拴緊。要是讓其他男人就這樣大刺刺地瞧見她在那床上睡著,那多危險啊…」
自言自語地搖著頭。有些訝異香香竟會如此不謹慎的寶玉嘴角噙笑,眸中還帶著濃濃寵溺的他,索性轉身步下拱橋快步轉往南廂房去,就想趕緊趁周清回來前,先替佳人把房門再關妥當。
才行到門外,向來觀察力敏銳過人的金寶玉就發現了事情不對勁。
這廂房小廳內感覺空蕩,過份的窗明几淨,潔淨地宛若才剛要讓人入住一般。這樣子的房間,哪裡會是有人用過的痕跡?
一個箭步,憂心如焚地寶玉遂即踏入內房之中。
當他瞧見繡床兩側還規規矩矩地勾在床柱上的帷幔時,寶玉俊顏更凝。榻上的被褥摺疊的整整齊齊,這床榻分明昨夜從未有人在上頭躺臥過。
香香究竟是自己選擇離開,亦或是讓什麼人給劫了去???!!!!!
訊息全無的茫然,劇烈地混亂著寶玉的思考能力。
讓那股可能永遠失去伊人的恐懼再度壓迫著胸口,寶玉又驚又急。
用力搖著頭,想甩掉那些正嚴重干擾自己思考的紊亂思維。
知道眼下再著急也無濟於事的他雪白著一張俊容,只是不停強迫自己必須冷靜。
仔細環視了周遭片刻,確認並未有打鬥痕跡後,寶玉才發覺原來銅鏡前,還躺著佳人所喜愛的金釵、一個綢製的淺紫色囊袋,以及一盒女兒家唇上慣點的胭脂。
看來,香香是自己離開客棧,並非讓人擄走。
既然有東西留在房內,那就表示她應該還會再回來才是。
感覺心神稍微定了定,寶玉快步上前靠近銅鏡。
桌案上擺著的三樣東西,除了胭脂他沒見過,其他對他來說都是熟眼的物品。
信手拾起那絲綢繡袋,那是寶玉之前從松江府規模最大的顧氏布坊那兒,特地挑回來送給香香的伴手禮。
那時寶玉與老夫子們在松江府內閒著沒事四處溜哒,碰巧瞧見這布坊裡似乎貨品都不俗,所以又特別進去多逛了兩圈。也就這麼樣地,讓這織藝精巧,質緞滑細的繡袋給吸引了。
畫繡合一,是顧繡的最大特色。
前朝松江縣誌有記載:「顧繡,斗方作花鳥,香囊做(作)人物,刻劃精巧,為他郡所未有。」
怡親小王爺金寶玉對於風雅之人、事、物的品味和鑑賞眼光,向來獨到、犀利、且優異。他一眼便看出這繡袋上頭所用的顧繡技法,就算以「巧奪天工」四字去形容也不為過。
瞧那上頭所繡圖樣活靈活現地模樣,即便是見慣了宮裡無數珍寶的金寶玉,也能明白尋常人要達到這等織工造詣幾乎難如登天。
事實上,怕是連江南織造那些專替皇室貴冑裁剪製衣的織工繡娘們,也沒幾個有本事能繡出這樣的頂級佳作。
當時為了得到這繡袋,兩邊兒人馬還在顧氏布坊裡磨了大半個時辰。
最後老夫子們一搭一唱,快磨破兩張老嘴皮子地才讓布坊主人願意鬆口考慮出讓,但也只是同意以物易物。
心下大喜。不顧兩位夫子與周清的頻頻勸阻,寶玉毫不猶豫地將自身指上佩戴,由聖上賞賜的珍貴古玉扳指直接摘下交與布莊主人,才換得此繡袋得以贈佳人。
憶及往事,心湖不由一陣波動。
迭地握住掌中繡囊,現下無法得知紅顏芳蹤何處,是否一切安好的寶玉只感覺心頭重達千斤。
…!!!!!??????
不自禁地施力,寶玉感覺到這繡袋裡頭,似乎有什麼堅硬的東西正扎著自己的掌心。
急忙倒出囊中物,下一刻,眼中所見到之物卻讓他激動莫名地步履微微踉蹌。
原來囊裡頭裝的,是一片雕工細緻的長生金鎖片。金鎖片後頭,則刻著丁香自個兒的生辰八字。
注意到那金鎖片上頭有些不搭地穿了條紅絲線。
寶玉看仔細了才發現,那是他在遊歷太湖時與香香兩人,趁著老夫子們打盹兒,故意避開周清守備,偷溜出去賞花的時候,正好行經太湖畔另一家傳說也很靈驗的姻緣廟,兩人一同進廟上香求得的紅絲線。
…………………。胸口緊窒的寶玉驀地眼角一潤。
他明白香香是將這繡袋拿來收藏兩人間曾發生過的那些最重要、最美好、最甜蜜的回憶。
她把它們,跟自己緊緊地串連在一塊兒,細細包覆在這個由他金寶玉親手所贈的繡袋中,就這麼貼身小心地藏著、護著、品著。
這些,就是女兒家從未能對自己坦言的,心裡頭那份最真摯柔軟的濃情深意。
寶玉知道,丁香出門前會在房裡留下這個繡袋,應是為了避免萬一自己不慎晚歸,怕他找不著人會心慌,所以留下來告訴自己,她一定會回到他身邊的無聲保證。
但無論如何,寶玉心頭就是無法放下那顆擔憂的巨石。
寶玉不明白,香香刻意選在夜半神祕行動的動機。
但他確信,佳人心裡一定有什麼與他金寶玉人身安危攸關的事情瞞著自己。
究竟會是什麼事?
兀自沉吟,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案上那盒半開著的胭脂盒的寶玉,猛地想起昨夜周清身上傳來的不明脂粉氣味,也順道憶起佳人那時帶了點心虛的眼神。
金寶玉何等聰明才智,立馬便將周清當時的僵硬緊張反應,與香香當時的不尋常態度兜出了個邏輯來的小王爺,頓時怒火中騰。
……………!!!!!!!!!!!!!!!!!!!!!!!!!!!!!!!!!!!!!!!!!!!!!!!!
他好!小周,他好樣兒的竟敢欺瞞自己!!!!!!!!!!!!!!!!!!!!!!!!
小周!!!!!!!!!!!!!!!!!!!!
一回身,寶玉朝著外頭厲喝一聲。
墨玉般的眼底轟轟地打著雷閃著電,一瞬間燒心的怒氣,令寶玉雙拳緊握,鼻息漸粗。
怡親小王爺發威怒。恐怕這一回,就算是周清,也將很難再全身而退…。
*****
大老遠地就聽見小王爺召喚自己的怒吼,匆忙衝進房內覆命的周清才進廂房,就讓眼前的景象呆住了。
一室空曠,除了眼前那一位正負手挺立,背影看起來已經怒火燒上九重天的主子外,四周竟見不到香香姑娘的倩影。
心裡頭噗通噗通地擂著,知道自己八成要大禍臨頭的周清慌忙垂眸,戒慎恭謹的道:「屬下在,小王爺有何吩咐?」
「小周,你最好現在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話,否則別怪我對你按規矩處置。」
繼續拿背對著周清,寶玉聲如清霜,冷得沁入骨子。
「是。」冷汗涔涔,身子像是浸在冰河水裡,心驚膽顫的周清只覺得有些腿軟。
「我問你,昨兒個下午香香真的沒出去過?」
幾乎沒有溫度的問話,危險地讓人覺得從頭涼到腳底板。
「這…其實…」
「說!!!!!!!!!!!」暴喝一聲,寶玉迭地迴身。
睫扇下直勾勾地盯著下屬的黑眸,有如修羅再現般的森冷。
只覺一陣毛骨悚然。周清感覺自己就像隻正讓巨蟒盯上的青蛙,渾身冰寒。
「小的回小王爺的問話。不敢欺瞞小王爺,事實上,昨兒個下午香香姑娘確實有出去過,但屬下始終跟隨在姑娘身側,絲毫不敢有所怠慢。」砰地一聲,雙膝落地的周清不敢拖延,老老實實地答。
看得出周清所言不虛,冷哼一聲,寶玉再問:
「她上哪兒去?」
「………」這一下,周清可難辦了。
他只覺得現下的自己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如果招出是與香香姑娘同行前往青樓妓館,恐怕自己立刻就會讓小王爺直接扒了皮扔到外頭餵狗。
但要是隱瞞不說,或是隨便編個地方搪塞,那可就是欺騙小王爺。
周清知道怡親小王爺這一生,最恨別人對自個兒扯謊,尤其恨受到親近之人的欺騙。周清知道眼下若是不吐實,他一顆腦袋瓜子也是一樣保不住。
「嗯!!!!!!!!!!」寶玉發出一聲拖長的單音敦促,這聲音聽在周清耳裡,簡直可比牛頭馬面的勾魂鈴,真真嚇煞人也。
想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拖著要死不活地,不如死得爽快點。一咬牙,周清硬著頭皮開口答:
「起稟小王爺,香香姑娘是去了北大街的漱香閣。」
漱香閣?這地方的名字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眉峰緊簇的寶玉在心裡暗忖著。
「那是個什麼地方?」語調依然冰冷,寶玉這回可是執意地打算要追根究柢了。
儘管心裡頭叫苦連天,但周清還是不敢不答:
「回主子問話,漱香閣是…那是…是…是一間妓樓。」
「你說那是間什麼?你給我說清楚」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寶玉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回答。
「是…是一間妓樓…」顫著唇,周清硬著頭皮低頭又重複了一次。
過了好半晌還是沒聽見主子飆火的周清才要偷偷抬眼,便讓突來的一聲匡啷聲響給驚得向上直直彈跳了一下。
「小王爺…!!!!!!!!!!!!」看見窗前花几已讓盛怒中的寶玉硬生生地扳下一角,頓時驚呆了的周清話未能竟。
厲目瞠大,怒氣奔騰的寶玉甚至能感覺喉間正竄上的一股腥甜。
勉力壓制住胸腹間翻騰不已的氣海,寶玉面色蒼白的緩緩開口:
「小周,枉費本爵對你如此信任,你倒是很知道以下欺上地來報答本爵對你的相信。你是跟天借來的膽子嗎?」
冷冽如冰的嗓音似薄刃,寶玉字字句句,一刀一刀剜進周清心裡,讓他痛不欲生。
俯首就地,周清語帶痛苦地道:
「小王爺明鑑,小王爺恩典。屬下周清,絕對不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但香香姑娘也說了,有江湖人士將對小王爺不利,屬下是擔心這件事,所以才會跟隨香香姑娘前往漱香閣探聽消息。屬下知罪,還請小王爺重罰。」
「重罰!!!!好!你既然要本爵重罰!很好,好極了!本爵現在就成全你的心意!」
讓周清未阻攔香香前往煙花之地,甚至還陪著她一起去風流的事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寶玉毫不客氣,唰地一聲抽出周清腰間掛著的長劍,眼看正要揮下的當口,鋒利的劍身就讓一支憑空飛入的蝴蝶鏢推偏了幾寸
「小王爺,劍下留人!!!!!!!!!!!」聲先人到,丁香嬌脆嗓音從外頭透了進來,適時截住了寶玉旺盛的殺意。
行色匆匆地奔入房內,杏眸瞟了瞟幸好因為有趕上才來得及救下的忠心勇將。
一身夜行裝扮的丁香二話不說,未有多想地立刻擋在還跪著的周清身前,將小王爺與周清之間硬是又拉開了些距離。
(下期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