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春〉唐傳奇之壓卷作
一、前言
唐傳奇顧名思義為傳述奇人軼事的小說，一方面建立在六朝志怪小説的遺跡上，一方面因唐朝佛、道盛行，融入了許多宗教元素，也使得故事內涵更加活潑豐富。李復言的〈杜子春〉改寫自佛教故事，主題探討多集中在因愛毀道與仙才難得二者，而事實上，它留下的思考層次與辯證空間寛綽卻又單一，似是太古以來人類的一聲浩問：人生追求的究竟是什麽？

二、內容介紹與結構分析
（一）主角形象：故事一開始，介紹主角是個縱酒狎妓，不事生產，蕩盡資財，還怨恨親戚不加援手的自私鬼，簡直集所有敗家子的特長於一身。

（二）道士援助：寒冬中衣破腹空的杜子春偶遇道士，道士承諾援助子春。
1.道士給子春三百萬錢：從衣破腹空到乘肥馬衣輕裘，得來全不費工夫，浪蕩成性的杜子春在一、二年間花光所有錢，乘馬變騎驢，騎驢變步行，貧賤如故。
2.道士給子春一千萬錢：道士再遇落魄的杜子春，加碼援助，子春羞愧難當，表示要發憤向上。可是錢一到手，卻又大肆揮霍，而且有了前一段經歷，花錢本領更上層樓，一、二年間再度貧賤。
3.道士給子春三千萬錢：貧窮使人成長，孟子説：「知恥近乎勇」，知恥不等於勇，但有羞恥心的人懂得自我反省，停止怪罪別人，這樣的力量使人生出勇氣去承擔自己造成的惡果，去扭轉自己的命運，所以說「知恥近乎勇」。杜子春在道士三度援助中展現出唯一還有藥救的特質是羞愧，羞恥心使他生出脫胎換骨的勇氣，他把這三千萬盡數用在社會救濟，憐貧恤寡，不論親仇，完成了道士給他的第一重試煉，取得登上華山雲臺峰的資格。

（三）雲臺幻境：這是道士給杜子春的第二重試煉，試煉若通過則雙贏，杜子春可以成仙，道士可煉得一爐仙丹。道土囑咐「勿語，雖尊神、惡鬼、夜叉、猛獸、地獄，及君之親屬為所困縛萬苦，皆非真實。但當不動不語，宜安心莫懼，終無所苦。當一心念吾所言。」意即世間一切皆幻象，只要心中沒有喜怒哀懼愛惡欲，就可以跳脫輪迴，得道成仙。這一段描述文筆極佳，充滿瑰奇的想像。1.尊神喝叱、猛獸哮吼、大雨雷電：這裡的杜子春有著威武不能屈的靜定、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從容，尊神猛獸自然災害，再切身的威脅都不能令他妄動，頗有置死生於度外的胸襟。
2.妻遭虐殺：夜叉以杜子春之妻相脅，只要子春説出自己姓名就放了他妻子，妻子也苦苦哀求，但子春謹記道士交代，即使看著妻子在自己眼前被凌遲處死，也端坐不動。
3.身陷地獄：子春被斬，魂魄在地獄受盡刀山劍林火坑之苦，但思及道士之言，似亦可忍，終究一語不發。
4.轉世為女：這麼多試煉都奈何不了杜子春，閻王給他的懲罰是投胎為女性，容色絶麗，但病痛纏身，口啞不能言。這段出現一位個性詭異的盧生，他一開始去求婚，女版杜子春的父母還以女兒有殘疾的理由拒絶，但盧生堅持此女賢慧美麗，瘖啞無妨。婚後有個兩歲大的兒子，盧生好像突然忘了妻子天生瘖啞，對妻子始終不說話感到憤怒，認為是妻子看不起他，竟失控到抓起兩歲兒子的雙足，把兒子摔死在石頭上，碎骨濺血！身為母親的杜子春無法抑制愛孩子的心，一時之間忘了與道士的約定，不覺失聲「噫！」就這一聲，幻境消滅，杜子春坐在破裂的丹爐前，前功盡棄。

（四）仙才難得：道士並未苛責杜子春，只是嘆息子春能忘喜怒哀懼惡欲，卻不能捨母子之愛，仙才難得，杜子春終究得回到他所屬的世界去。故事的結局：「子春既歸、愧其忘誓。復自效以謝其過、行至雲臺峰、絕無人跡。歎恨而歸。」

三、內容深究與問題討論
1.基本題：杜子春具備哪些人格特質？為什麼道士會選中杜子春來幫助自己煉丹？
引導：想想杜子春花錢的方式，就可明白他對金錢抱持的態度。金錢可擴大解釋為生活的物質慾望，多數人若忽然擁有一大筆錢會拿來做什麼？杜子春不是謹小慎微的人，一定不會拿去定存或理財投資，這樣的特質和得道成仙有何相關？
2.進階題：人生究竟是真實或虛幻？或是真實中有虛幻？還是虛幻中有真實？
引導：道士告訴杜子春：你所經歷的一切（今生）都是幻境，得道成仙（永生）才是終極目標，所以喜怒哀懼愛惡欲都須戒除。如果此生是實，那為何有人渾渾噩噩度日？若此生是虛，為何地震中不及逃出，母親緊緊懷抱稚子的那一幕如此令人動容？彷彿在天搖地動中仍有一慈愛聲音：「孩子，不怕，媽媽在這裡陪你！」
3.討打題：杜子春的妻子在他面前哀號慘死，他可以不為所動，作者怎麼不把妻子這角色換成杜子春的父母？
引導：〈杜子春〉脫胎自佛教故事，不敢挑戰禁忌是可以理解的，不知能否套用這句俗語：柿子專挑軟的捏？作者李復言崇尚佛道，寫作本意應也有宣揚宗教的意味。如果真想知道挑戰禁忌會有什麼結局，請看芥川龍之介改寫的〈杜子春〉，這篇內容不及唐傳奇，但結尾有大驚奇，它肯定人性，肯定真實人生，我把它看作對原版的批判。
4.天馬行空題：
（1）如果得道成仙的基本條件是絶情棄愛，那麼仙道是否仍值得追求？
引導：本篇決定仙/凡二界的因素是愛（包含愛情、親情、人情），在仙界，愛情尤其被視為墮落，不知何時開始，七世夫妻的故事開始流傳，牛郎織女的愛情是不見容於仙界的。
（2）本篇的母愛是杜子春不能得道的根由，作者原本提示的「因愛毀道」，我們能否把它看成「頌揚母愛」？在一個母親眼裡，孩子的生命是否重於個人的成就？
（3）故事結尾，杜子春歎恨而歸，他遺憾的是未能成仙還是未能報恩？回到紅塵的杜子春會活出什麼樣的人生？
（4）如果拍電影，哪一位影星比較符合杜子春的形象？
四、延伸學習
真實與虛幻，這類問題在中國哲學中並不陌生，早在佛教傳入前，就有莊周夢蝶的深思。電影〈駭客任務1〉（The Matrix)或許是西方人眼中極大的創新，但除了拍攝特效和程式概念，其他日式的室內裝潢、香港式的武打招數、東方宗教與哲學的主題探討，怎麼都讓人都一種熟悉感？如果對〈杜子春〉真實世界與虛擬幻境還未能體會，或許這部電影能夠提供另一條路徑！